接下来的几日,稽查组便在这河西务驻扎下来。王琼带人埋首账册,很快便从那些过于“完美”的账目中发现了端倪——几笔数额巨大的“羡余”银去向含糊,船料征收数目与过往漕船数量明显不符。
李鐩实地测量漕船,发现吃水远超规制,且船体保养状况堪忧,修造费用却高得离谱。
林俊则从几名被单独问话的小吏口中,撬出了关卡吏员层层盘剥、私设名目收取“常例钱”的实情,且矛头隐隐指向更高层的官员。
压力骤然而至。当地官员开始轮番宴请,言辞恳切,暗示“水至清则无鱼”,并奉上不菲的“程仪”,均被严词拒绝。夜间,甚至有人将财物直接送至钦差住所,被值守的锦衣卫当场逐出。
“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啊。”深夜,王琼揉着酸涩的眼睛,对尚未休息的李鐩、林俊叹道。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愈发清瘦。
林俊冷哼一声:“魑魅魍魉,何足道哉!既食君禄,当为君分忧。此番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将这些蠹国害民之贼,绳之以法!”
李鐩较为务实,沉吟道:“河西务仅是开端,其后淮安、徐州、临清,牵扯更广。需得速战速决,拿到确凿证据,以免彼等互通消息,销毁痕迹。”
陈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手中拿着一封刚收到的京中密报,低声道:“王大人,京里有消息传来,说…都察院有人上本,弹劾您…在户部任上,曾稽核钱粮不力。”
三人神色一凛。反击开始了!而且直接指向了稽查的主官王琼。
王琼面沉如水,并无惧色:“清者自清。倒是他们,如此迫不及待,正说明我等触及了要害!”
陈宽将密报置于灯上点燃,灰烬飘落:“皇爷让咱家带句话:但查无妨,朕在宫中,自有分寸。”
一句话,让三人心中大定。皇帝的态度明确,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次日,王琼下令,封存河西务关卡近三年所有原始票据、底账,并提拿那名试图行贿的主事官员,严加审讯。
一时间,河西务官场风声鹤唳,消息如同插上翅膀,沿着运河向南飞速传播。
稽查组的船队再次启航,南下淮安。而他们身后,一张无形的大网,也正在悄然收紧。
运河的风,带着料峭春寒和隐隐的血腥气,吹拂着这支承载着皇帝意志与无数人命运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