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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各怀机杼 竞逐新利(1 / 2)

京营演武的尘埃落定,但其带来的震撼与连锁反应,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持续扩散,搅动着帝国各个阶层的心思。在“利”字的驱动和“势”的压迫下,越来越多的旧有势力开始放下身段与执念,各展所能,试图在新政勾勒出的棋盘上,落下自己的棋子,分食这场变革的盛宴。

通州漕运码头,往日里充斥着胥吏吆喝、脚夫忙碌的喧嚣。如今,在这片喧嚣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不同以往的心照不宣。

督管漕运的南京守备太监刘璟,虽远在南京,但其影响力早已通过其侄儿刘文炳延伸至京畿。刘文炳那日从格物院回来后,并未如鲁胜预想的那般纠缠技术细节,而是做了一件更“务实”的事。

他并未直接要求格物院设计新漕船,而是通过内帑太监丘聚的门路,以“试验新式漕运管理”为名,从格物院“借调”了两名精通数算和物料管理的年轻生徒。名义上是学习格物院的“标准化”与“流程优化”思想,实则将其安插进了通州最重要的一个漕粮仓库。

这两位生徒,一位叫赵算,一位叫钱理,起初对这份“浊流”中的差事颇为抵触。但很快,他们发现在这看似混乱的仓库管理中,蕴含着巨大的“优化”空间。

以往,仓库账目混乱,损耗率惊人,其中猫腻众多,利益盘根错节。赵算和钱理运用格物院学来的统计方法和新的记账格式,不过半月,便将仓库的收支、库存、损耗梳理得清清楚楚,甚至精准推算出了下一阶段的最佳储备量和人力调配方案。

这一下,触动了不少原本靠着糊涂账牟利的仓吏、胥吏的利益,暗地里咒骂“格物院的瘟生多管闲事”。然而,刘文炳却对此结果大为满意。他并非要根除所有腐败(那会触动太多人,他也做不到),而是要将他所管辖的这一块“蛋糕”做得更大,同时将自己应得的那份拿得更明白、更安稳。

他拿着赵算二人整理出的清晰账目和优化方案,去找了漕运总督衙门的官员“商议”。账目清晰,效率提升,损耗降低是明摆着的政绩,对方即便心中不悦,在“大势”和“实绩”面前,也难以强硬反对。最终,双方达成一种微妙的妥协:原有的某些灰色利益链条可以部分保留,但必须在新的、更“规范”的框架下进行,且提升效率后带来的额外收益,刘文炳(及其背后的刘璟)要占据更大份额。

“看到了吗?”刘文炳私下对心腹道,“以往我们靠着身份强取,惹人嫉恨,风险也大。如今,借这新政‘科学管理’之名,行‘利益再分配’之实。我们得了实惠,上面见了政绩,

宦官集团,这个帝国肌体上特殊的寄生体,也开始学着用新的“合规”外衣,来包装他们古老的敛财手段。他们的“转向”,带着浓重的实用主义色彩和权力寻租的本质,但也客观上推动了某些领域效率的初步提升,尽管这种提升伴随着新的不公。

与漕运码头相隔不远,京畿某处卫所的屯田旁,百户孙得功看着手中刚刚发下的,要求卫所军户“可依《江西工商则例》精神,兴办各类工坊、货栈,以补军资不足”的兵部行文,脸上满是苦涩。

他是世袭军户,祖上也曾随永乐皇帝征战沙场。如今,卫所制度早已败坏,土地兼并严重,军户逃亡日多,剩下的也多是老弱,训练废弛,器械破旧。朝廷的粮饷时有拖欠,他们这些底层军官,既要维持基本的军事架子,又要想办法养活手下一大家子人,早已不堪重负。

“兴办工坊?谈何容易!”孙得功对身边的几个总旗、小旗叹道,“咱们一没钱帛做本,二无技艺傍身,三无商路销货。难不成让弟兄们放下刀枪,都去学织布打铁?”

一个年轻些的总旗犹豫道:“百户大人,我听说……京城里有些勋贵人家,正在招募懂得操弄火器的老兵,去他们新开的‘护卫行’或者往南边海外商站做教头,酬金不菲。还有些商号,需要押运货物的护卫,也点名要咱们这样摸过刀枪的……”

“胡闹!”孙得功斥道,“军户子弟,岂能自甘堕落,与商贾为伍?再者,人都走了,这卫所怎么办?朝廷追究下来,谁担待得起?”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也清楚,这卫所早已是空架子,之所以还能维持,全靠上面偶尔拨下来的一点钱粮和他们对田亩的最后一点控制。如今朝廷明确鼓励“以工商补军资”,等于是撕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要么想办法在新政中找到活路,要么就等着卫所彻底瓦解,他们这些世袭军官变成无根浮萍。

几天后,孙得功听说邻近一个更穷困的卫所,百户咬牙将部分屯田抵押给了一个徽商,换来的钱组织军户家属成立了编织草席、草鞋的作坊,产品由那徽商包销,竟然真的缓解了部分困境,虽然利润大半被商人拿走。

这个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孙得功心上。坚守传统,意味着坐以待毙;拥抱变化,却又前途未卜,且要放下身段。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挣扎。他代表了帝国最基层、最僵化的旧军事体制,在新潮冲击下的无所适从。他们的“转向”将是最缓慢、最痛苦的,但也终究无法完全避免。

与此同时,在南京国子监,一场关于“格物”与“经世”关系的辩论正在激烈进行。

主持辩论的是南京礼部侍郎,一位以理学精深、品行端方着称的大儒。然而,今日他的态度却颇为微妙。

“朱子云,‘即物穷理’。以往我辈多究心于性命天道,于日用民生之‘器’、‘数’,未免轻视。”老侍郎缓缓开口,引得台下众多监生侧目。这话风,与以往强调“重义轻利”、“存天理灭人欲”的基调颇为不同。

“然则,《大学》开篇便言‘格物致知’,而后方能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格物’乃是一切之基础。”他话锋一转,“如今陛下圣明,重视格物,徐侍郎、鲁院使等人在江西、在格物院,所行之事,虽看似工匠之技,然其厘清田亩、革新器械、提振工商,富国强兵之效,诸位有目共睹。此岂非‘经世致用’之实学耶?”

台下监生们议论纷纷。有激进者立刻反驳,认为这是舍本逐末,将圣学沦为谋利之术。但也有不少人陷入沉思。他们出身士绅家庭,家族或许正在经历类似江西士绅的转变,对现实利益的感受更为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