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乾元宫内。
萧执宿醉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在颅内反复穿刺。
他呻吟一声,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按额角,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然而,比身体的极度不适更先席卷而来的,是脑海中那些破碎却清晰的记忆片段——
摇曳的烛光,沈沐清冷如玉的侧脸,自己不受控制的眼泪,语无伦次的哭诉,还有……那句带着哽咽的“给我一个机会赎罪”……
以及,沈沐那句听不出情绪,却在他混乱记忆中反复回响的回应:
“……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再说。”
轰——!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耻、懊悔和恐慌的热流,瞬间冲上了萧执的头顶,将他整个人都烧得滚烫!他……他昨夜都做了些什么?!!
他竟然……竟然在沈沐面前,哭得像个三岁稚童?!涕泪横流,毫无尊严,甚至还……还打嗝?!
那些他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脆弱、委屈和卑微,竟然在酒精的催化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了沈沐面前!
沈沐会怎么看他?
会觉得他可笑?可悲?还是……更加厌恶他这失态狼狈的模样?
那句“先把你自己收拾干净”,是嫌弃吧?一定是嫌弃他昨夜那副醉醺醺、脏兮兮的鬼样子!
完了。
全完了。
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冷静”和“改变”的姿态,被他昨夜一场醉酒彻底撕得粉碎。
沈沐现在一定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觉得他所谓的“赎罪”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一股灭顶般的绝望和自我厌弃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羞臊。
他就不该喝酒的!他明知道自己酒量不佳,明知道酒后容易失态!为什么就控制不住?!
就在这时,听到内间动静的赵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醒酒汤,躬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陛下,您醒了?头还疼吗?奴才备了醒酒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执一声暴躁又带着明显心虚和迁怒的低吼打断:
“赵培!!!你个狗东西!昨夜为何不拦着朕!!!”
赵培被吼得浑身一颤,手里的醒酒汤差点洒出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无语。
拦着您?
我的陛下哎!老奴是敢拦着您不准喝酒?还是敢在您执意要去琉璃苑的时候,抱着您的大腿死谏?!
就算老奴当时真有那个胆子,就您昨夜那倔劲儿,是能拦得住的样子吗?!那脾气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然而,这些大逆不道的吐槽,赵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他只能努力维持着恭敬的表情,一抬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萧执那双因为宿醉和痛哭而肿得如同两颗核桃般、甚至还有些泛红的眼睛。
“噗——”
尽管赵培以毕生的执业之德死死咬住了舌尖,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笑意还是猛地冲上了他的喉咙,化作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在寂静的寝殿中显得格外清晰的漏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