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死死低下头,肩膀因为极力压抑笑意而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起来,声音都带着一丝扭曲的颤抖:“陛、陛下息怒!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奴才这就去领罚!”
萧执被他那声诡异的“噗”和此刻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肩膀彻底激怒了,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形象可能出了问题,厉声喝道:“银镜呢?!给朕拿过来!”
赵培连滚爬爬地去取了面打磨光滑的银镜,双手颤抖着奉上。
萧执一把夺过,迫不及待地举到眼前——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一张略显浮肿的脸,以及那双最为刺眼的、肿得几乎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核桃眼”,眼底还带着未散尽的红血丝。
“……”
萧执沉默了。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不认识一般。这……这个眼睛肿得像被人揍了两拳、一脸宿醉未醒兼之哭过后遗症的家伙,真的是他?是那个睥睨天下、令百官战栗的萧国皇帝?
巨大的形象崩塌感,混合着昨夜记忆带来的羞耻,让他一瞬间甚至产生了将这面镜子砸碎的冲动。
然而,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砸镜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银镜“哐当”一声扣在床榻上,对着还跪在地上、肩膀依旧一耸一耸的赵培,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你出去。”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沙哑。
“朕……静静。”
赵培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寝殿,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关严实。
一出殿门,他立刻挺直了腰板,快步走到远离殿门的廊柱下,这才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发出了压抑已久的、闷闷的笑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呦喂,陛下那对核桃眼……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
而寝殿内,萧执独自瘫在龙榻上,望着头顶明黄色的帐幔,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灰暗过。
他完了。
他在沈沐心里,恐怕已经从一个“冷酷偏执的暴君”,彻底沦为了一个“喝醉了就哭鼻子、醒来还顶着一对核桃眼的可笑醉鬼”。
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赎罪?机会?
沈沐现在怕是连正眼都不想瞧他一下了!
巨大的懊悔和绝望,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这片名为“丢人现眼”的泥沼里,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琉璃苑内。
沈沐起得比平日稍晚了些。
他坐在镜前,由着宫人为他梳理长发,眼神却有些飘忽,不自觉地落在了昨夜被萧执泪水浸湿、如今已经换下的那件寝衣的方向。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萧执昨夜那张哭得毫无形象的脸,以及那双盛满了痛苦和卑微祈求的、红肿的眼睛……
他微微蹙了蹙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闷感,悄然萦绕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