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望着跳跃的火焰,又想起常德城废墟里那个佝偻着背、捧着破碗喝粥的身影。
那边的木屋里,老秦头似乎剜掉了最后一块腐肉,昏迷中的张姑爷发出一声压抑的、模糊不清的痛哼。
屋外,传来曹旺压低嗓子、但依旧兴奋地挑选人手的吆喝声。
夜色,正悄然笼罩这片山林。
……
夜风带着刺骨的湿气,吹得寨子里的破旗子呼啦啦响。
曹旺裹了件比乞丐强不了多少的破棉袄,带着两个同样打扮得灰头土脸的兄弟,揣着几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一头扎进了浓墨似的夜色里,奔着常德城的方向去了。
石午阳靠着寨墙,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直到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转身回屋。
张姑爷躺在草铺上,老秦头刚给他换完药,伤口包扎得像个粽子,人还昏沉着,但额头摸着没那么烫手了。
石午阳松了口气,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吕和安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石午阳点了陈大勇和一百个手脚最利索的老兵,悄无声息地下了山。
一路急行,赶到常德城北门外那片野芦苇荡时,已是后半夜。
芦苇比人还高,枯黄的杆子在寒风里发出窸窸窣窣的鬼叫。
众人像泥鳅一样滑进芦苇深处,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淤泥伏下身。
远处,城墙像个巨大的、残缺的黑影蹲在夜幕下。
城墙根下那片空地,胡乱搭着几十个歪歪扭扭的窝棚,像一堆被雨水泡烂的蘑菇。
几点昏黄的灯笼光在窝棚外围缓慢移动,是巡夜的绿营兵,呵欠声隔老远都能听见。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窝棚方向最高的那截城墙垛口。
按约定,曹旺得在那里晃三下火把。
时间像结了冰的泥浆,流得极慢。
月亮从东边爬到头顶,寒霜悄悄爬上枯苇叶,浸湿了伏兵们的衣襟。
城墙上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那该亮起火光的地方,始终黑洞洞的。
陈大勇趴在石午阳旁边,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泥土里抠着,眼睛熬得通红。
“司令……”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不对劲……逃个民夫营,跟鸡窝里摸个蛋似的,咋这么费劲?”
石午阳没吭声,脸色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越发凝重。
他心里也七上八下,曹旺虽然莽撞,但不是没分寸的人。
难道露馅了?
被抓了?
或者……吕和安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他心焦如焚,几乎忍不住想派人摸过去探探时,
前面靠近城墙根的一片枯苇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是被人小心地拨开了!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上了腰间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