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最大的屋子算议事厅,其实就是个大点的木棚子,中间挖个火塘,松枝烧得噼啪响。
石午阳裹着件不知谁递过来的破皮袄,坐在火塘边的木墩子上,
把一路见闻和岳州城那场变故(暂时隐去了张姑爷的身份)简要说了一遍。
说到在常德城废墟里瞥见吕和安时,
曹旺“嗷”一嗓子就蹦了起来!
“吕大人?!他还活着……咋落到鞑子手里修城墙了?!”
曹旺那张凶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司令!咱不能不管啊!吕大人那身板,再在石料堆里熬几天,骨头渣子都磨没了!在宝庆那会儿,他就瘦的不行!”
曹旺对吕和安一直印象不错。
柳元晦捻着胡须,听得云里雾里:“吕和安?何人?”
“宝庆府前知府!是个酸秀才,但人不坏!”
陈大勇抱着刀,瓮声瓮气地解释了一句。
石午阳示意曹旺坐下,别把屋顶吼塌了。
“救,肯定得救。”
他声音不高,火塘跳跃的火光映着他沉静的脸,
“召大伙来,就是盘算怎么个救法。”
棚内沉默片刻,柳元晦捻胡须的手停下了,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亮光:
“司令,前番咱们从汨罗撤过来,路过常德外围歇脚时,我让眼尖的兄弟去城门口转悠过。那边贴着告示呢,说城墙损毁严重,急招民壮修城,管饭,还给几个铜板。依我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点,
“不如先派几个伶俐机警的兄弟,混进那民夫堆里。一来摸摸里头情形,看吕大人被安排在哪个旮旯;二来,若能设法悄悄递个话,稳住他,约定个时辰地方。到时候,咱们的人在外面接应,里外一使劲,把人捞出来!”
石午阳眼睛一亮:“好主意!神不知鬼不觉!”
他目光扫过陈大勇和曹旺,
“这事儿,得找个跟吕和安打过交道、彼此认得的熟脸去才稳妥。”
陈大勇立刻站起身,斩钉截铁:“我去!”
石午阳摇头:“大勇,你不行。你以前是靖州营……一张阎王脸,杀气太重,混进民夫堆像羊群里蹲头老虎!再说你跟吕大人照面少,他不一定敢信你。”
旁边曹旺“嘿嘿”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拍着自己壮实的胸脯:“这事儿,可不就得我老曹出马嘛!吕大人认得我这张脸!在宝庆那会儿,我还跟他滚过一张被窝呢!熟!熟得很!”
石午阳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就你了。挑两个手脚利索、脑子活泛的兄弟,扮成逃荒的。今晚就走,脚程快点,赶在明早常德城开城门招工时混进去!主要就是要摸清位置,递上话,安抚住人。明晚……”
石午阳看向陈大勇,
“大勇,你带一百精干兄弟,跟我一起埋伏在城外那片芦苇荡。咱们定个暗号,看见曹旺晃三下火把,就动手接应!这次走路过去,马队目标太大!”
“得令!”
曹旺兴奋地搓着手,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火塘里,
“石哥放心!带个把人溜出来,跟我老曹当年在村里偷张寡妇家的瓜一样,手拿把攥!”
柳元晦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你个曹蛮子!嘴上把点门儿!这是掉脑袋的勾当!别以为真是偷瓜!眼睛放亮点,耳朵竖起来!常德城里再破,那也是鞑子的窝!”
曹旺被拍得一个趔趄,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知道知道!肯定夹着尾巴,比耗子还老实!”
他转身就往外跑,去寨子里挑人了。
火塘里的松枝噼啪爆了个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