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平板屏幕在深夜里泛着幽蓝的光。
她推了推眼镜,眼尾的细纹被光线拉得老长,指节抵着下巴,另一只手的食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邮件里的“新时代民俗秀”几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直发酸——所谓“非遗传承人表演标准化灶神舞”,配图里舞者的绣鞋擦得锃亮,围裙上连个油点子都找不着;电子合成的《丰收锣鼓》音频她点了播放,金属质感的鼓点撞得耳膜生疼,哪有半分锅铲碰铁锅的脆响?
“假模假式。”她对着空气嘀咕了一句,指尖重重敲在“标准化”三个字上。
厨房那边传来“哐当”一声,是陆远擦锅的动静。
小桃抬头,就见他歪着脑袋凑过来,围裙上沾着半勺没擦净的糖色,活像胸口挂了块化了的琥珀。
“又收到什么妖蛾子?”陆远把锅往灶台上一墩,水珠顺着豁口滴滴答答落进接水盘,“我闻着味儿不对——你这皱眉的架势,比我上次把麻婆豆腐糖当盐放还严重。”
小桃把平板转过去,屏幕光映得陆远鼻尖发亮。
他盯着邮件看了三秒,突然笑出了声,后槽牙都露了出来:“好啊,他们要演假烟火?咱们就给他们真的一口。”
“真的?”小桃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想让老陈头举着锅铲上舞台吧?上次他在直播间颠勺,差点把摄像机砸了。”
“上什么舞台。”陆远抄起锅铲在空中画了个圈,油星子溅在瓷砖上,“让他们回自家厨房。东北那老婶儿的酸菜白肉锅,西北老张头的羊杂汤,南方阿婆的祭灶糖年糕——年夜饭开锅那刻,全国同步切画面。”他突然凑近小桃,眼尾的笑纹堆成褶子,“你说,是舞台上的假红绸热闹,还是灶台上的热气儿暖人?”
小桃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翻飞,已经调出了“共炊行动”里出镜的老厨师名单。
“你这是要把春晚变成……厨房直播联播?”她憋着笑,“导演组要是知道你打算用‘掀锅盖’当节目,能把咖啡喷屏幕上。”
“喷就喷呗。”陆远抄起块抹布擦手,抹布上还沾着昨天的红烧肉酱,“他们不是要民俗么?咱给的才是真民俗——锅底下烧的是劈柴,汤锅里滚的是骨头,灶王爷像还是三十晚上刚贴的,边上还沾着孩子偷吃的芝麻糖。”
凌晨三点的风从破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菜谱纸哗哗响。
凌霜推开门时,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军靴在地上踩出两个湿脚印。
她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盖着朱红的“绝密”章。
“给顾问组的报告。”她把信封往陆远怀里一塞,转身去冰箱翻牛奶——这是她深夜行动后的固定流程。
陆远拆开信封,里头是份《关于春节饮食记忆的情感价值调研报告》,数据图表占了大半,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皱巴巴的蓝布围裙,口袋里塞着半块没吃完的灶糖。
“哪来的?”他抬头问。
“线人渠道。”凌霜插着吸管吸牛奶,喉结动了动,“里头有个老太太,说她孙子每年只肯吃她用旧铁锅煮的饺子。”她突然顿住,吸管在杯子里搅出旋涡,“我加了附言:真正的年味,不在舞台上,在千万户灶台里。”
陆远盯着附言上凌霜的字迹——方方正正的仿宋,比她平时签任务单还工整。
他突然笑了:“冰凰大人这是转性了?从前执行任务,你可是连目标家的锅碗瓢盆都要检查三遍有没有监听设备。”
“那是工作。”凌霜把空牛奶盒捏得咔咔响,转身往厨房走,“现在……”她背对着陆远,声音轻得像飘在汤锅里的葱花,“现在要护着这些锅碗瓢盆不被搬走。”
除夕夜的夜空飘着细雪。
陆远的小破棚里,铁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着泡,酱香混着黄酒味漫出来,把棚顶的塑料布都熏得发亮。
凌霜靠在门框上擦刀,刀面映出她微抿的嘴角——她明明盯着刀,余光却总往灶台飘。
“别瞅了,还没好。”陆远用锅铲压了压肉块,油花溅在他手背上,“你上次抢最后一块排骨,把张老爷子的拐棍都撞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