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皮卡的减震器早该进废品站了,坑洼的石子路把陆远颠得直撞车顶棚。
他蜷在后座,膝盖上摊着那张被牧民塞进来的皱巴巴纸条,边角还沾着草屑。
纸条上的字像蚯蚓爬过——“糖色炒到枣红,肉要滚三滚,酒得是过年才开的那坛”,最后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红烧肉,油星子似要从纸上滴下来。
“这字儿比我初中抄的作业还丑。”陆远用指节敲了敲纸条,忽然笑出声,“但你说巧不巧?我奶教我炒糖色时也这么说,‘枣红不是血红,是过年灯笼挂起来那会儿的红’。”他抬头看向副驾驶的凌霜,后者正单手扶着方向盘,军大衣下摆垂下来,盖住了她藏在腿边的微型冲锋枪。
“知道最狠的禁令是什么吗?”他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围裙口袋,“不是不让吃饭,是让人忘了该怎么好好吃饭。”
凌霜没接话,只是扫了眼后视镜里他发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她熟得很——上回他研究出会流心的红糖麻糍时,也是这样像被点着了似的。
卡车拐过最后一个山包,废弃的供销社铁皮招牌“哐当”晃了晃,在晨雾里露出半截“为人民服务”的红漆。
“到了。”凌霜把车停在满是荒草的院坝里,顺手把冲锋枪塞进座位底下。
她刚推开车门,寒风就裹着铁锈味灌进来,陆远已经抱着玄铁锅跳下车,蛇皮袋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
“搭灶台。”他冲凌霜扬下巴,“你负责搬砖,我找柴火——这破地方总该有点枯树杈子。”
凌霜没动,低头看了眼腕表。
屏幕上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那是方圆十里内的电子设备在自动扫描他们的位置。
她拇指按在定位模块上,犹豫了半秒,轻轻一掰——金属触点迸出小火花,“咔嗒”一声断成两截。
“喂!”陆远举着两根枯树枝回头,“发什么呆?再磨蹭肉该凉了。”
“搬砖。”凌霜扯下军大衣搭在旁边的破窗台上,露出里面紧绷的战术背心。
她弯腰时,后腰的战术刀撞在砖头上,“叮”的一声。
半小时后,临时灶台支起来了。
玄铁锅架在三块老砖上,锅底还沾着昨晚煮面的面汤,被火一烤,飘出股若有若无的麦香。
陆远往锅里倒了勺菜籽油,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突然扭头对蹲在五步外望风的凌霜喊:“帮我把纸条递过来!”
“自己拿。”凌霜把纸条抛过去,没料到他接的时候手滑,纸条“呼”地飘向火堆。
她瞳孔微缩,正要扑过去,却见陆远弯腰的动作比她还快——不是抢纸条,是捞起脚边半块冻硬的五花肉。
“急什么?”他把肉往锅沿一磕,冰碴子簌簌往下掉,“肉比纸条金贵。”油锅里的糖开始冒泡,琥珀色的气泡“啵啵”裂开,在锅底拉出细丝。
陆远抄起锅铲的手稳得像精密仪器,“枣红,看见了吗?”他侧过身让凌霜看,“就跟你上次抢我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时,耳朵尖的颜色似的。”
凌霜耳尖真的红了。
她别过脸去看腕表,这才发现定位模块断了之后,屏幕上的红点非但没减少,反而像被什么吸引着,正从四面八方往这里涌。
第一缕肉香飘起来时,最先来的是隔壁村的王奶奶。
她拄着枣木拐杖,走两步歇三步,棉袄口袋里还揣着个缺了口的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