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那张纸条,上面是陆远歪歪扭扭的字迹:
“炒饭三原则:心要诚,火要狠,米饭必须隔夜(否则拉出去枪毙)。”
小桃嘴角扬起一丝笑。
她点燃炉火,火苗舔舐锅底,发出噼啪声响。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杂乱却有序,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接着,是一阵低语。
“听说了吗?陆师傅还没走,火种还在燃。”
“我走了八百里路,就是为了来守一天灶。”
“我不会做饭,但我可以劈柴。”
小桃没出门看,只是默默将蛋液倒入热锅。
“滋啦——”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锅底四个字【深夜食堂】猛然一亮,如同苏醒的龙瞳。
深夜食堂外头那片空地,如今已成了“薪火炊事团”的根据地。
老灶带着三十多个流浪厨师,全是些在江湖上混不下去、却被一口锅养活了一辈子的狠角色。
他们没多说话,来了就干活,劈柴的劈柴,淘米的淘米,连切葱花都像是在执行暗杀任务——精准、沉默、充满仪式感。
棚屋是用旧广告布和铁皮搭的,歪歪扭扭像被台风亲过三回,可灶台却整整齐齐排成一列,每口锅都擦得能照出人脸。
墙上钉了块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划痕——整整六道,代表六天不眠不休的守灶轮值。
每一餐做完,不管有没有人来吃,他们都认真记录:米饭几斤、鸡蛋几个、火候几分,甚至连“今天主厨梦见陆师傅瞪他”这种细节都写进备注栏。
“这不是做饭,这是朝圣。”老灶蹲在角落抽烟,烟头明明灭灭,“咱们烧的不是饭,是香火。”
到了第七夜,子时刚过,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同时闭上了眼——然后,梦出现了。
一片漆黑中,只有一口老铁锅泛着微光。
陆远站在灶前,穿着那件破厨师服,手里拎着锅铲,笑得像个刚偷吃完炸鸡还赖账的街溜子。
“谢了啊,兄弟们。”他说,声音不大,却像直接响在每个人脑子里,“这锅要是倒了,我这张脸可就真丢尽了。”
有人想说话,张嘴却发现梦里发不出声;有人想敬礼,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一股暖流推了回去。
下一秒,梦境碎裂,众人猛地睁眼,冷汗直流,心跳如鼓。
寂静持续了三秒。
“我……我刚是不是梦到他叫我‘小王八蛋’?”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颤声问。
“你算好的,他让我重做十遍蛋炒饭,说我不够咸。”另一个抹着眼角,“……但我居然觉得挺幸福。”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低呼一声:“看手!”
月光下,每个人的掌心赫然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纹路,弯弯曲曲,像是一缕火焰凝固成的印记。
触之微温,隐有律动,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呼吸。
“火种……认可了我们?”老灶喃喃,将手掌贴在胸口,像是在接受某种加冕。
与此同时,病房内。
陆远仍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生命体征几乎归零。
监护仪上的线条平直得能让数学老师崩溃。
可就在这一刻,他干裂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弧度小得像是错觉——但如果有人见过他在吃到螺蛳粉时露出的那种变态满足表情,就会发现,这分明是“老子很爽”的标准前兆。
紧接着,他体内那团沉寂已久的火种猛然一震!
咔——
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响,在血脉深处炸开。
第五道金线自核心剥离,如同新生的根须破壳而出,瞬间穿透皮肉、空气、墙壁,化作一道无形流光,撕裂夜幕,直射海外某座华人聚居的贫民窟。
那里,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着一只破铁桶当灶台,用木棍敲打着生锈的锅铲,齐声唱着一首走调到离谱的童谣:
“锅铲响,肚子胀,爸爸回来有饭香——”
歌声稚嫩,却坚定,像一根细线,拴住了远方某个即将熄灭的灵魂。
而在深夜食堂的神龛前,那枚曾属于陆远的炭灰戒指残片,悄然融化。
灰烬渗入地基,与无数年来洒落的油星、饭粒、笑声和泪水交融,最终凝成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石——通体剔透,内里似有火苗流转,静静闪烁,宛如大地的心跳。
时间,悄然滑向清晨五点五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