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内馨站在一旁,神色倒还算平静。
他昨日已翻看过那本《明鉴》,对后续种种了然于胸,
心中对袁、祖二人自然充满恨意,此刻听闻他们已受惩戒,只觉得一阵快意。
他与尤世功你一言我一语,将昨夜如何潜入宁远、
如何收拾袁崇焕、又如何大闹副将署、最终惩戒祖大寿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孙承宗。
孙承宗怔怔地听着,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直到两人说完,他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自己呕心沥血经营、自诩固若金汤的辽东防线,
竟被区区四十余人如入无人之境般穿透、搅得天翻地覆。
而此刻,自己就身处这“铁桶”阵的核心地带,却已是旁观的局外人。
不过,他心中并无多少震惊,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大帝的手段,岂是凡人可以揣度?
若说反手之间倾覆一国,恐怕也如呼吸般简单吧。
钟擎一眼就看穿了孙承宗这近乎迷信的念头,心里不由苦笑:
我手里可没有毁天灭地的法宝,就算有,
上次的教训也够深刻了,哪里还敢轻易尝试?
眼下这局面,还得把谎圆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端足架势,沉声道:
“本座虽司掌荡魔,却也不能凭无上法力直接更易历史轨迹,
此乃逆天而行,必遭天道反噬。
故而,本座只得自降神格,折损修为,以这‘白面鬼王’的身份临凡,
方能于这红尘劫数中,寻得一线扭转之机。”
孙承宗闻言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若非大帝亲临,谁有那般气魄写出《讨奴酋七大罪》那般檄文?
谁有能力将林丹汗打得望风而逃?
又有谁能将自己这看似严密的宁远城视若无物?
一切不合常理之处,此刻都有了答案。
想通了这一节,孙承宗心中反而豁然开朗,一股久违的豪气冲散了之前的彷徨颓唐。
去他娘的朝廷倾轧!去他娘的阉党构陷!
既然身后站着真武大帝,他还怕什么?
从今往后,大帝指东,他绝不往西!
无论是大明的江山社稷,还是他孙家的满门忠烈,
他相信,在大帝的指引下,定能拨云见日,寻到一条生路!
他整了整衣冠,朝着钟擎再次深深一揖,
这一次,目光中已没了迟疑。
钟擎看着孙承宗刚才那番大悲大喜的模样,
心里还真有点打鼓,生怕这老迈的身子骨扛不住。
想当初尤世功不过是偷看了半本《明鉴》,就气得吐血躺了好几天。
好在孙老头不愧是两朝帝师,见惯风浪,
心性比尤世功那等武将坚韧得多,总算挺了过来。
钟擎心下稍安,一高兴,便上前拉住孙承宗的胳膊:
“走,我带你去见个人,保准你想破脑袋也猜不到是谁。”
他先叫狗蛋打来一盆清水,让孙承宗简单洗漱,拂去脸上的泪痕和疲惫。
接着,又拿出一套深蓝色的棉布工作服让他换上。
孙承宗依言换上。
钟擎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除了头上还挽着发髻,眼前这老头儿活脱脱就是个后世的老干部形象。
孙承宗自己也是满心惊奇。
他抬手抻了抻衣袖,手臂活动自如,
全无往日穿朝服时那抬臂过肩便觉层层束缚的滞碍。
他又迈开腿做了个弓步,裤管宽松,
膝盖弯曲毫无牵绊,竟比他平日穿的骑射劲装还要利落。
他试着挥了挥拳,又绕着木桌走了半圈,只觉浑身通泰。
粗布贴着皮肤,不似丝绸那般闷汗,
方才情绪激动时出的那身薄汗,此刻竟已收干,只留下一片爽利。
“大……大帝,此衣竟如此轻便!”
他低头摩挲着衣襟,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往日穿着官袍,稍一动弹便觉束手束脚,盛夏时节更是闷热难当,哪及得上这般自在?”
钟擎看他像得了新玩具的孩童般抬手抬脚,忍不住笑道:
“这衣裳本就是给干活的人穿的,图的就是个实用舒坦。
你要是穿着它去巡城、练兵,比你那绣着禽兽补子的官服方便百倍不止。”
孙承宗闻言,脚步一顿,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