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膛起伏,显然情绪激动到了极点。这个提议,触碰到了他作为帝王最核心的信念和底线。
赵天成对嬴政的激烈反应毫不意外,他甚至悠闲地拿起旁边的水罐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地说道:“老爷子,别激动,坐下,坐下听我慢慢给你掰扯。你说爵位是重器,没错。但重器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用来稳定江山、调动资源的吗?”
他放下水罐,目光平静地看着嬴政:“现在,朝廷遇到了天大的难题,需要海量的粮食去支撑开拓疆土、稳固边防、乃至应对未来可能的大变局。这关系到的,是不是江山的稳固?是不是比一场具体战役的胜负,影响可能更深远?”
嬴政死死地盯着他,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身体显示他正在极力控制情绪,听着。
“你说赏有功,励军心。没错,战场上砍脑袋是功,平日里努力种地、向国家输送血液——钱粮,是不是也是功?而且是支撑前线打仗的、更基础的大功!”赵天成开始他的“经济学”启蒙,用的是最朴素的、对方能理解的逻辑。
“老秦人把自家辛辛苦苦攒下的、可能关乎一家老小性命的口粮和种子粮,拿出来借给朝廷,去干那些风险极大、但成功后利益也极大的事。他们承担了什么?承担了朝廷可能失败、血本无归的风险!承担了自己家族可能因此陷入困顿的风险!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对朝廷多大的信任?这本身,是不是一种‘功’?一种基于信任和胆识的‘功’?”
嬴政的眉头紧紧锁着,赵天成的话像一把锤子,一下下敲击着他固有的观念。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功”的定义。
“军功授爵,激励的是战场上的勇武和牺牲。而‘借粮授爵’,当然,前提是朝廷还不上才启动,激励的是什么?激励的是民间资本,主要是粮食,向国家战略领域的汇集!激励的是对国家信用的支持和对国家未来的看好!”赵天成继续深入。
“老爷子,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老秦人‘可能’会愿意借?甚至可能争先恐后地借?”赵天成抛出了问题,不等嬴政回答,便自问自答。
“第一,有利息!实实在在的,比存着或者零卖更高的收益!这是‘利’的驱动。人性趋利,这是铁律。”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那个‘爵位’的预期!”赵天成的语气加重,“对于很多老秦人,尤其是那些有些家底但爵位不高,或者有财无爵的富户、地主来说,爵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社会地位的跃升!意味着实实在在的特权!比如免役、减税、见官不拜、乃至犯罪后可能的减刑!这是他们平日里可能立下军功也难以企及的东西!现在,有一个机会,只要他们相信朝廷的信用,相信朝廷大概率会还钱,但万一还不上就能得爵,投入一笔粮食,就有可能‘搏’到一个爵位!这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一场天大的机缘?一场值得下注的豪赌?”
嬴政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他顺着赵天成的思路想下去,仿佛看到了无数老秦人,在权衡了利息的诱惑和爵位的巨大吸引力后,打开自家粮仓的场景……这……这确实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可是……”嬴政依然有巨大的顾虑,声音干涩,“若大量爵位以此方式流出,军功爵制威严何在?将士岂非怨声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