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牛霍然起身,米酒在碗中漾出涟漪:“孩儿定要叩开仙门!”
柳氏的筷子掉在桌上。她想起十年前那个午后,六岁的牛牛发着高烧,是洛冰凝冒雨采来草药。那时她跪在床前发誓,只要孩子平安,此生绝不让他涉险。
兄妹二人忽然跪地,三个响头震得梁上尘埃簌簌。轮到洛冰凝时,她伸手要扶,却被妞妞的手指紧紧握住:“洛姨,等我学成仙法,定要让您长生不老。”
翌日晨雾未散,两道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柳氏终于哭出声来,王叔常扶着妻子的肩膀,目光还固执地望着云霞深处。
最初三年,归来的飞剑总会惊起檐下铜铃。牛牛眉飞色舞地说着剑诀,妞妞悄悄将灵石塞进洛冰凝的针线筐。第四年中秋,他们带回个刻着避尘符的玉坠,说挂在学堂能保四季如春。
第七年柳氏染了风寒,兄妹俩连夜赶回,用真气为她疏通经脉。王叔常摸着儿子腰间流光溢彩的宝剑,第一次觉得孩子们真的长大了。
可不知从何时起,铜铃再也发不出声响。铁铺的门板一年年空等着,只有洛冰凝每月初一来打扫时,才会惊走梁间做窝的燕子。
第六十个寒食节,洛冰凝拄着扫帚站在铁铺前。银发在春风中如雪纷飞,她弯腰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了满院回忆。
天外忽然传来剑啸。两道流光坠地化作人影,王大涅盘境的威压让四周陡然寂静。
“您又不听劝!”王大牛扶住她颤巍巍的胳膊,触手处只剩一把枯骨。王小妞腕间玉镯发出急促清鸣,那是宗门在召唤。
“仙途可还顺遂?”老人枯瘦的手稳如往昔。
王大牛眉飞色舞地说起秘境历练,王小妞却注意到洛姨扶扫帚的姿势,与六十年前教他们写字时一般无二。
紧急传讯符第二次亮起时,兄妹俩在桌上留下两袋灵石。
洛冰凝浑浊的目光朝着天际看了许久,很快便俯身扫地。
思绪扫过青石缝里牛牛掉过的乳牙,扫过妞妞练字时打翻的砚台,最后停在那两袋灵石前。
袋底,避尘符正幽幽发光。旁边还压着张字条,墨迹是妞妞工整的笔体:“洛姨,下月十五必归。”
清风拂过空寂的庭院,吹动了檐下锈蚀的铜铃。洛冰凝抬头望去,恍惚又见两个总角孩童趴在梁上,争着要给铃舌刻上最新的花纹。
那纸“下月十五必归”的字条,被洛冰凝用一方干净的青石压在窗台上,日升月落,渐渐泛了黄。
下月十五,归来的不是王氏兄妹,而是一封以仙门秘法传来的、言辞客套的玉简。
洛冰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依旧每月初一来打扫铁铺,动作缓慢而专注,在擦拭一段凝固的时光。檐下的铜铃彻底锈死了,连春风都再也无法让它发出丝毫声响。
又过了不知几度春秋,这个小镇早已物是人非,往来的人都叫它王家镇。当年的学堂旧址上建起了气派的仙凡驿馆,专供过往修士落脚。
偶尔有穿着宗门服饰的年轻弟子谈起朱雀国新起的新星弟子,宗门内两位如日中天的后起之秀——王大牛与王小妞,语气满是崇敬,却无人知晓,他们口中的人,曾深深扎在这片已被遗忘的旧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