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父,前几日魏……魏将军旧部刘军司马来寻我,言语间颇多唏嘘,还问起父亲何时能让魏将军重返西线。”陈砥忽然说道。
赵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陈砥想了想,认真答道:“我说,父亲自有考量,魏将军乃国之干臣,无论身处何地,皆是为国效力。西线有赵师父在,定能万无一失。”
赵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答得好。为君者,需知人善任,权衡全局。魏文长是利刃,然其性未磨,置于险地,恐伤及自身。主公将其调回身边,既是保全,亦是磨砺。你需明白这其中深意。”
“弟子明白。”陈砥点头,随即又有些犹豫,“只是……听闻朝中近日对陆大都督非议颇多,甚至有人将西线之前的失利也归咎于他……父亲他,会不会迫于压力……”
赵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温和而坚定:“公子,主公乃雄主,其心志之坚,非寻常谤议所能动摇。信任既付,便不会轻易更改。此正是为君者最难能可贵之处。你将来亦要如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正说着,亲兵送来了建业的家书和年赏。陈砥迫不及待地拆开父母的书信,仔细阅读起来。信中,陈暮询问了他的学业和身体状况,勉励他用心向赵云学习;崔婉则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添衣保暖,注意饮食,字里行间充满了母亲的牵挂。信末还提到弟弟陈磐已会叫“哥哥”,甚是可爱。
看着家书,陈砥眼圈微微发红,心中既有对父母的思念,也有一股暖流涌动。他将家书小心收好,对赵云道:“赵师父,父亲在信中说,朝中虽有杂音,然他信重陆大都督之心不改,令我安心在荆南学习。”
赵云欣慰地笑了:“如此甚好。公子,且记住,无论身处何地,家国一体。你在此刻苦学习,历练成长,便是对主公、对江东最大的孝顺与尽责。”
窗外风雪依旧,屋内一老一少,围炉夜话,这家国情怀,便在无声中悄然传递、生根发芽。
除夕夜,吴公宫武德殿内,灯火辉煌,盛大的年宴如期举行。文武百官依品秩落座,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盛世华章。
陈暮携夫人崔婉坐于主位,接受群臣朝贺。小陈磐并未出席,由乳母照看。魏延作为散骑常侍,位置较为靠前,他能清晰地看到御座上的陈暮,面带微笑,与群臣共饮,应对自如,仿佛朝堂上所有的纷争与压力,都在这喜庆的氛围中消弭于无形。
然而,暗流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涌动。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全琮起身敬酒,说了一番歌功颂德的场面话后,话锋微妙一转:“……主公仁德布于四方,我江东方能政通人和,百姓安乐。尤以去岁巢湖大捷,陆大都督居功至伟,实乃国之柱石!臣听闻,江北在大都督治理下,新政卓有成效,士农工商,各安其业,实乃江东之福啊!”
他这话听起来是赞美陆逊,但落在明眼人耳中,尤其是结合近日的流言,却更像是一种高级的黑,刻意将陆逊与新政捆绑,置于风口浪尖。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隐晦地投向陈暮,又扫过庞统、徐庶等人。
陈暮脸上笑容不变,举起酒杯,澹澹道:“伯言之功,孤与诸卿,皆铭记于心。江北新政,乃强国之策,纵有阵痛,亦当坚持。全爱卿心系国事,孤心甚慰。来,满饮此杯,愿我江东,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引开,既肯定了陆逊和新政,又用共饮的方式打断了可能的后续攻讦。
全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也只能笑着饮尽杯中酒。
魏延坐在席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如今再看全琮等人的表演,心态已与初回建业时截然不同。他不再仅仅是感到愤怒,而是能更冷静地分析其意图,甚至能隐约猜到,陈暮此刻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那快速权衡利弊的思绪。
他注意到,在全琮说话时,庞统与徐庶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皆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而陈暮,则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魏延心中默道,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辛辣,却让他思绪愈发清晰。
宴会继续进行,舞姬水袖翻飞,乐工奏响雅乐。但在这一派歌舞升平之下,权力的博弈从未停止。只不过,这一次,魏延不再是局外人,他正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和心态,观察着,学习着,等待着。
家国天下,亲情冷暖,权谋暗涌,都在这辞旧迎新的夜晚,交织成一幅复杂而真实的画卷。旧的篇章即将翻过,而新的挑战与机遇,已伴随着新岁的钟声,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