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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破晓之机(2 / 2)

这时,亲兵送来了建业方面最新的命令。两人阅毕,精神都是一振。

“主公令我等,利用海上优势,扩大战果!”霍峻将命令拍在桉上,目光灼灼,“休穆,你以为下一步当如何?”

朱桓不假思索:“自然是乘胜追击!臧霸残部必然龟缩广陵或郁洲山港,我等当集结主力,寻其巢穴,一举荡平,永绝后患!”

霍峻却缓缓摇头,目光投向了海图更北方:“肃清残敌,固然重要。但臧霸新败,必然严防死守,广陵是其经营多年的老巢,强攻未必讨好。即便攻下,代价亦大。”

他手指向上移动,划过漫长的海岸线,最终点在了青州、辽东的区域:“主公之令,在于‘扩大战果’,在于‘攻其必救’。我以为,与其在江东门口与残敌纠缠,不如……直捣黄龙!”

朱桓一怔:“将军的意思是?”

“分兵!”霍峻斩钉截铁道,“由休穆你率领一半舰船,继续巡弋东海,清剿臧霸残部,护卫我沿海商路,令其不得安宁即可。我亲率主力楼船及快船二十艘,携带精锐‘猎鲨’士卒,补充足量淡水食粮,北上长途奔袭!”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青州沿岸的几个标记点上:“目标,曹魏在青州的重要盐场!或者……更进一步,绕过山东半岛,突袭辽东公孙康控制下,但实际为曹魏输送战马、皮毛的港口!”

朱桓倒吸一口凉气:“北上青州、辽东?将军,此去路途遥远,海况不明,风险极大!若遇风暴,或者情报有误……”

“风险与机遇并存!”霍峻眼中闪烁着冒险家的光芒,“曹魏绝料不到我敢劳师远征,深入其腹地!其沿海防备,经臧霸抽调,必然空虚。若能成功焚毁一两处大盐场,或劫掠、焚毁其辽东补给港,不仅可获大量物资,更能震动曹魏朝野!届时,曹丕必从其他战线,尤其是历阳方向分兵回防沿海!此方是真正的‘围魏救赵’,为主公缓解江北压力!”

他看着朱桓,沉声道:“我知风险。但海上破局,正当行此奇策!若能成功,其功远胜于在东海剿灭十股臧霸残兵!”

朱桓被霍峻的胆识和战略眼光所折服,沉吟片刻,勐地一拍桌子:“好!既然将军有此雄心,桓愿留守东海,为将军扫清后顾之忧!将军放心北上,东海之事,交给我!”

“如此甚好!”霍峻伸出手,与朱桓重重一握,“事不宜迟,我即刻准备。挑选最熟悉北海航线的向导,检修船只,储备至少一月的粮秣清水,多备弓弩火油!十日内,必扬帆北上!”

一股锐意进取、乘风破浪的气势,在两位江东水军将领之间激荡。这支新生的海上力量,在取得初胜后,并未满足于保境安民,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海洋,意图将战火,反向燃烧到敌人的疆域之内。

成都,浣花溪畔,关羽暂居的草堂内,药香弥漫。

关羽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刚归来时的奄奄一息,精神显然好了许多。他微微眯着眼,听着侍立一旁的关平,低声讲述着近日成都的些许见闻,以及来自北面五丈原战线的零星消息。

张苞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形魁梧,甲胄在身,带来一股外面的燥热气息。他先向关羽恭敬行礼:“二伯父,今日气色好些了。”然后便有些急切地对关平道:“平哥,我刚从李严将军府上过来,听闻曹魏在江东那边攻势甚急,那个陈明远似乎有些吃紧,历阳危在旦夕!”

关平微微皱眉,示意张苞声音小些,莫要惊扰了关羽静养。

关羽却缓缓睁开了眼睛,丹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声音虽仍虚弱,却带着固有的威严:“曹魏……势大,陈暮……能支撑至今,已属不易。”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气,“然,江东水军……根基深厚,陆上……亦有良将,未可……轻下论断。”

张苞却有些不服,又不敢顶撞关羽,只得压低声音对关平道:“二伯父是谨慎。但我看来,这正是我大汉的机会!曹魏主力被牵制在东南,西线必然空虚!若我大军此刻出祁山,北伐关中,复旧都,兴汉室,正当其时!岂能枯坐成都,坐视良机流逝?”

关平比张苞沉稳,他扶着关羽慢慢坐起一些,喂了口水,才道:“苞弟,北伐乃国之大事,需王上与丞相统筹全局,岂能因一时战机而轻动?况且,父亲刚归来,身体未愈,我等……”

“便是因为二伯父归来!”张苞情绪有些激动,“全军上下,谁不盼着能打回荆州,告慰我父(张飞)在天之灵?如今二伯父安返,军心士气正旺,正该一鼓作气!我听闻,朝中亦有不少大臣,如李严将军等,都主张趁机北伐!唯有丞相……”他话说到一半,猛然停住,意识到失言,偷偷瞥了关羽一眼。

关羽闭上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在锦被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手指。

关平将张苞拉到外间,低声道:“苞弟,慎言!朝堂决策,非我等所能妄议。丞相自有其考量。眼下父亲身体最要紧,你我当好生护卫,勤练兵马,静待王命即可。”

张苞重重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满脸的不甘:“等,等,等到何时?难道等到曹魏灭了江东,全力西顾吗?我……我实在憋闷!”

兄弟二人的对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在静谧的草堂院落中,依旧隐隐传开。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院落外一名负责洒扫的仆役,耳朵微微动了动,将“李严”、“北伐”、“丞相”等零星词语记在了心里。这仆役,正是诸葛亮为了掌握成都各方动向,尤其是与关羽相关消息而安插的耳目之一。

年轻将领的求战之心,与朝堂上隐约的战略分歧,因关羽的归来,似乎变得更加敏感和微妙。一股暗流,在看似平静的锦城之下,悄然涌动。

许都,司马懿府邸的书房内,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墙壁上,宛如一只伺机而动的蜘蛛。

他面前摆放着两份最新的战报:一份来自历阳前线,张辽详细汇报了攻城进展和遇到的顽强抵抗,坦言短期内难以攻克,且兵力损耗不小;另一份来自青徐都督臧霸,详细陈述了郁洲山海战的惨败经过,以及目前海上力量的窘境。

司马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桉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江东……陈暮……”他低声自语,“陆上守得如磐石,海上竟也能反击得如此犀利……庞统归来,果然不同。”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缓缓踱步。历阳强攻,代价高昂,且未必能速下。海上新败,短期内难以挽回。传统的军事和经济压迫,似乎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困兽之斗,犹能伤人。何况,这江东,并非困兽,其爪牙依旧锋利……”司马懿沉吟着,目光扫过书房一侧悬挂的巨幅天下舆图,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西蜀的位置。

根据潜伏在成都的细作回报,关羽安然抵达后,蜀汉朝廷内部,关于战略方向的争论似乎有所升温。以李严为代表的一部分将领和官员,对诸葛亮稳守内政、暂缓北伐的策略颇有微词。而张飞之子张苞、关羽之子关平等年轻将领,更是求战心切。

司马懿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冰冷而诡谲的弧度。

“陈明远,你放归关羽,赢得喘息之机,缓和西线。此招确实高明。然而,你放归的,又何尝不是一头能撩动蜀汉内部纷争的猛虎?而这蜀汉,本身就不是铁板一块……”

一个新的阴谋,在他心中迅速成型,比之前的“惊蛰”更加隐蔽,更加毒辣。

他走回书案,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开始书写。不是正式的公文,而是几封格式、口吻、用印都精心模仿江东方面某些“失意”将领或“主战派”文官笔迹的“密信”。信中内容,经过巧妙措辞,隐约透露出以下信息:江东在历阳承受巨大压力,希望西蜀“主战派”能够推动北伐,东西呼应,共击曹魏。信中甚至暗示,若蜀汉能夺取关中,江东愿意在事后予以承认,并默认蜀汉对关中的统治,只求能缓解江东正面战场的压力。

写完后,他轻轻吹干墨迹,仔细检查,确保每一处细节,包括纸张、墨色、磨损痕迹,都尽可能逼真。

“此计,名为‘驱虎吞狼’。”司马懿低声冷笑,将密信交给心腹死士,低声吩咐,“通过三号、七号渠道,务必将这些‘礼物’,‘不经意’地送到蜀中李严,或者与他亲近的将领,以及张苞、关平这些少壮派手中。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他们自己费尽心力截获的一般。”

心腹领命,无声退下。

司马懿走到窗边,望着许都沉沉的夜色,脸上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陈明远,你费尽心机安抚下来的西线,我只需轻轻拨动几根弦,便能再起波澜。让刘备和诸葛亮,去头疼他们内部那些急于建功立业、甚至可能‘里通外国’的将领吧。看你这江东,在江北狼烟未熄之际,如何应对西面可能扑来的又一群勐虎?”

冰冷的算计,在许都的夜色中弥漫开来。一场针对吴蜀脆弱关系,意图从内部瓦解联盟基础的新一轮阴谋,已然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