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住的活动室还亮着灯,我摸到窗下,听见她在教孩子们折纸船。
“……船头要尖才走得远……”她的声音已经哑了,时不时被咳嗽打断。
透过窗缝看见她用病历纸折船,纸上的“tS-7”字样被巧妙地折成了船帆。
窗台上多了个玻璃罐,里头泡着的枇杷叶已经发黄了。我正想凑近看,背后传来“沙沙”声。
转过身后,我看到李姐的女儿站在灌木丛里,往活动室门缝塞东西:半包冰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笑脸。
我悄悄地离去,假装没看见,尽管身处末世,但依然有很多人充满善心,为别人着想。
天亮前下起了毛毛雨,带着股酸涩的草木灰味。
我躲在锅炉房给母亲熬药,小七蹲在通风口把风。
枇杷叶在铁皮罐里翻滚,蒸腾的热气在天花板凝成水珠,又“啪嗒啪嗒”落回药汤里。
“话说回来……”我搅着药汤自言自语,“老赵的大棚在哪呢?”
小七甩给我个“别问”的眼神,尾巴尖沾了点金色粉末,在晨光中像蘸了金粉的毛笔。
母亲回来换衣服时,咳得整个人都在抖。
她床头不知谁放了罐蜂蜜,玻璃上凝着水珠,像是刚从冷藏处拿出来。
罐底刻着“给所有妈妈”五个小字,蜜里浮着些金色颗粒,闻着是一股清新的花香。
母亲说:“这蜂蜜……”
她舀了半勺对着光看,那些金粒居然在缓缓蠕动。
小七跳上来嗅了嗅,嫩芽就剧烈抖动,把金粒全吸了进去。
母亲盯着它看了会儿,默默把蜂蜜罐锁进了柜子。
窗外,第一批去排队的居民已经撑着伞出门了。
老赵的菜摊前排着长队,但谁都不看台面上的烂菜叶。
每个人弯腰系鞋带时,都会摸走台底下藏的新鲜枇杷叶。
有个抱孩子的妇女多拿了两片,老赵假装没看见,转头却往她菜篮里又塞了把野芹菜。
正午时分,暗红云团吞没了半个太阳。
小七烦躁地抓挠着门板,嫩芽指向活动室方向。我跑去送药,发现母亲枕边多了个纸包,里头是两片真正的阿司匹林,包药纸上印着气象局的门诊编号。
孩子们在喝新熬的枇杷水,有个小姑娘忽然指着窗外喊:“太阳流血了!”
大家涌到窗边,只见云缝中漏下的阳光把雨帘染成了淡红色,落在晾晒的纱布上,像晕开的血水。
母亲趁机把我推到储物间。
“别再来。”
她往我兜里塞了个东西,是那个蜂蜜罐的盖子,内侧黏着几粒金粉,忽然开始咳嗽,这次她捂嘴的指缝里渗出了蓝色。
“妈!”我压低声音惊呼,被她制止住。
我和我妈同时看到小七在旁边炸毛,我们透过门缝看见李姐在翻医药箱,她女儿躲在角落,偷偷把真正的退烧药塞进布偶肚子里。
李姐转身时,小女孩飞快地把布偶扔进了病童的玩具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