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洪决策的风波在市长的明确表态下逐渐平息,但宋知远和李腾都清楚,真正的挑战,永远在前方。舆论的澄清只是扫清了障碍,重建家园这篇大文章,才刚刚破题。数千万元的各类救灾和重建资金正在陆续到位,如何将这些宝贵的资金用好、用出成效,如何将“三大工程”的宏伟蓝图转化为触手可及的现实,避免“灾后重建”变成简单的“恢复原貌”甚至滋生新的问题,是摆在红星县决策者面前更为严峻的考卷。
宋知远将主要精力投入到了重建工作的顶层设计和关键环节的把控上,而将《红星县灾后恢复重建与长远发展规划纲要》的细化与完善工作,全权交给了李腾负责。这已不仅仅是秘书的文字工作,而是近乎总规划师角色的雏形试炼。
李腾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能量。他不再满足于在办公室汇总材料,而是带着初步思路,再次扎进了灾区一线。
在柳林镇,他走访了那些房屋倒塌的农户,听取他们对新居的期盼和担忧。“不能再在原址上建了,地基都泡软了”,“希望能集中一点,通路、通水方便”,“最好能有个小院子”……朴素的诉求,被他一一记录。
在桥头镇,他考察了被冲毁的灌溉渠系,与老农蹲在地头,探讨如何利用修复的机会,将过去的土渠改造成防渗漏的“U型槽”,甚至引入节水灌溉技术。
在青林镇,他特意拜访了耿大山和陈老根,不仅关心藤编合作社的恢复情况,更请教他们对利用山区资源,发展林下养殖、中药材种植的看法。耿大山拍着胸脯说:“李秘书,只要你指方向,我们石泉村的人,就有力气跟着干!”
他还拜访了省农科院下派到县里的科技特派员,请教土壤改良和适宜作物选择;他约谈了县农商行的行长,探讨金融支持重建项目的可行模式;他甚至私下向舅舅陈志远请教,了解市里乃至省里在区域发展和产业布局上的宏观导向。
大量的调研、访谈、请教,让李腾的视野极大地开阔,也对县情有了更立体、更深刻的认知。他意识到,重建不能是各个部门、各个乡镇各自为战的“碎片化”工程,必须有一根清晰的“线”将其串联起来,形成合力。
深夜的办公室,灯光再次成为李腾最亲密的伙伴。他摊开全县地图,上面已经被他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得密密麻麻。他在宋知远“重建即升级”的核心思想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规划引领、产业支撑、基础先行、民生为本、绿色永续”的二十字重建原则。
他将“三大工程”细化为一个个具体的、可落地的项目包:
“生命线”巩固工程,不仅仅是加高加固堤防,更包括在关键节点规划建设排涝泵站,将县城和重点乡镇的防洪标准提升到二十年一遇;道路修复则与“村村通”工程结合,规划建设几条串联主要乡镇的等级公路,打通经济发展的“毛细血管”。
“产业”重生工程,他摒弃了“撒胡椒面”式的扶持,提出了“片区化、特色化、链条化”的发展思路。将全县划分为“沿江生态农业区”、“中部特色种养区”、“西部山林经济区”,分别重点发展优质水稻和水产养殖、高山蔬菜和中药材、林下经济和生态旅游。并且,每个片区都规划引入或培育一家龙头企业,负责技术、加工和销售,形成“公司+基地+农户”的稳定模式。
“家园”重建工程,他力主与“美丽乡村”和“小城镇建设”相结合。对需要集中安置的灾民,不再简单划地建房,而是聘请市规划设计院的专家,结合当地风貌,设计几种不同户型的样板,配套建设文化活动广场、卫生所、垃圾收集点等公共服务设施。他强调:“我们建的不是临时避难所,而是农民未来几十年的新家,必须要有前瞻性!”
在资金使用上,他设计了“统筹整合、分类投入、绩效挂钩”的机制。建议成立县级重建资金池,将所有来源的资金“打捆”使用,避免重复建设和资金沉淀。对公益性基础设施,以财政投入为主;对产业开发类项目,则积极引导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进入,并建立项目效益评估机制,将后续扶持与项目带贫效果、就业吸纳能力等指标挂钩。
当他将这份凝聚了无数心血、厚达数十页的《规划纲要》(细化实施方案)初稿送到宋知远案头时,宋知远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逐字逐句地审阅。
看完最后一页,宋知远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带着欣慰和振奋的笑容。
“好!很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李腾啊,你这几个月,真是脱胎换骨了!这份规划,有血有肉,有骨有架,既有战略高度,又有战术精度!看来,让你多下去跑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