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主本+副页”模式。主本由学者撰写核心课文,刻版印制少量范本;副页为空白附页,发到各村后,由教师根据本地情况补充例子。
“允许孩子在课本边上画自己的牛,写自家的地名。”她说,“记住自己从哪里来,才知要往哪里去。”
历史学家犹豫了一下。“那……我的《英雄列传》?”
“可以写。”艾琳说,“但不是现在。等孩子们先学会认字,再学会想事,那时才能读故事,分是非。现在给他们讲战斗,他们只会记住谁杀了谁,不会明白为什么而战。”
学者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书一定要从大道理开始。”
“不是的。”艾琳说,“是从一个字开始。从一句话开始。从一个人听懂开始。”
三人重新坐下。艾琳拿出三支炭笔,分给他们。
“今晚先定框架。”她说,“第一册,六课。第一课:认名字。每个孩子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再写家人的。第二课:认粮票。教他们看日期、数量、盖章位置。第三课:算粮食。十升为斗,十斗为石,用石板练。第四课:读通知。像这张纸条一样,拆开讲。第五课:量土地。教步测、绳量、记亩数。第六课:记家事。写下家里几口人,几块地,每年交多少税。”
学者边听边记。“没有天文地理?”
“以后会有。”艾琳说,“但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活下去的本事。”
历史学家翻开笔记。“我可以把节气变化和农事安排做成表格,附在每月课程后。”
“好。”艾琳说,“再加一条:每课末尾留一行空格,让老师写下本地发生的实际事例。比如哪天开了闸,哪村出了好人好事。让孩子知道,书里的事,就是身边的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烛火矮了一截,桌上草稿越堆越多。三人反复修改,删掉复杂词汇,替换生僻字,把长句拆短。有时为一个词争执,有时为一句口诀反复推敲。
“‘交税换种’还是‘缴粮领籽’?”学者问。
“用‘交了粮,领种子’。”艾琳说,“六个字,谁都听得明白。”
接近午夜,第一册大纲终于成型。艾琳亲手写下标题:《启蒙课本·第一册:识字与生活》。
她合上本子,轻轻放在桌首。
窗外风起,吹动窗纸。桌上的草稿被掀动一角,她伸手压住。
“明天送去工务司,准备刻版。”她说,“先印五十本,发到三个试点村。”
学者收拾纸笔,欲言又止。
“还有问题?”艾琳问。
“我们……会不会写得太简单了?”
艾琳看着那本合上的教材,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几秒,她开口:“一个孩子,第一次拿起书,看到第一个字,如果看不懂,他就会放下。我们不是在写一本好看的书,是在写一本让人不愿放下的书。”
她拿起炭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两个字:**名字**。
“明天第一课,就从这两个字开始。”
她把纸轻轻夹进教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