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深处,云雾渐合。
此间新开辟的学宫,在陈安与金灵的联手布置下,彻底隐没于群山。
从外界看去,不过是一片寻常的荒谷,飞鸟难渡,人迹罕至。
然若有缘人得入其中,便知别有洞天。
平坦的谷地上,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错落有致。
自中原各地汇聚而来的工匠学者,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惶与震撼后,很快便投入到了这片新天地的建设当中。
没有了朝廷豪门的压迫,也没有了工坊主的皮鞭与监工。
他们虽然身处这仙家福地,却并未真的从此不食人间烟火。
反倒是拿出了比以往更加炽热的劲头。
溪流旁,几位格物大匠的主持下不断测试着发电机组。
不远处的试验田里,农家学者们正蹲在田埂上,对着那一株株从新大陆带回来的奇异作物指指点点,记录着它们在洞天环境下的生长状况。
而在更深处的宫殿里,几位须发皆白的老道,正与同样头发花白的格物学者席地而坐,争论得面红耳赤。
所争者,非是经义,而是这天地间雷电的本质。
究竟是阴阳二气的激荡,还是那无形无质的电荷流动?
清虚子立于山巅,俯瞰着这一幕幕,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新奇与意趣。
“这就是处玄所言的格物致知?”
他轻抚长须,侧头看向身旁的马灵与乔道清。
“虽然都是些凡俗手段,但这股求真求实的劲头,倒是与我等修行颇有几分相通之处。”
“不仅如此。”
马灵指着下方那台正在安装的水力发电机,眼中精光闪动。
“贫道方才下去看了一圈,那名为电的玩意儿,虽非雷法,却也能生光发热,驱动机括。”
“若能将其原理参透,融入我这大日金箓......”
他顿了顿,似是在推演某种可能,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或许,能让我这真火,再添几分变化。”
乔道清亦是点头,他手中的星盘微微转动,映照着下方那些精密的仪器。
“门主曾言,万物皆有理。”
“这格物之术,虽走的是外求之道,却也是在剖析这天地间的道理。”
“我等既已证得金箓,寿元无忧,何不趁此机会,好好钻研一番这凡俗的智慧?”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修行到了他们这一步,单纯的闭关苦修已难有寸进。
反倒是这看似与修行无关的格物之学,或许能成为触类旁通的他山之石。
“既如此。”
清虚子大袖一挥,身形飘然而下。
“贫道便暂且留在此地,做个格物的道人,倒也逍遥。”
“同去,同去!”
马灵与乔道清亦是大笑着下山,加入了那群争论不休的学者之中。
其乐融融,不见冲突。
......
陈安站在远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这便是他想要看到的。
不是高高在上的仙神俯瞰人间,也不是凡夫俗子盲目崇拜神明。
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体系,在碰撞中融合,在融合中新生。
“师父,我们该回去了。”
金灵站在身后,轻声提醒。
学宫初立,诸事走上正轨。
这里有清虚子等人照看,又有阵法护持,已无需他再多费心神。
“走吧。”
陈安收回目光,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满希望的山谷。
转身迈步,踏上归途。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游历红尘。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直冲云霄,朝着北方的白山黑水疾驰而去。
回到天池道场,一切如旧。
清风挑选的掌门打理着门中庶务,教导新晋弟子,一切井井有条。
虽然少了三位长老坐镇,但长生门如今威名在外,自是安稳无虞。
陈安并未惊动太多人。
径直回到了湖畔那座熟悉的木屋。
推门而入,静室依旧清幽简朴。
他在蒲团上盘膝坐下,心神缓缓沉寂。
这次下山,历经数载,见证了盛世崩塌,也见证了古法彻地的落幕。
红尘练心,对于他这等境界的修士而言,亦是一种难得的资粮。
尤其是安期生留下的玉简,以及空间种的开辟过程。
让他对这方天地的规则,有了更深一层的体悟。
“四境金箓,不过是性命交修的开始。”
陈安闭目,识海之中。
混元金箓缓缓转动,散发着包容万象的光辉。
“再往上,便是要将这金性彻底融入天地,做到真正的我即是道,道即是我。”
“可谓化道...亦可为道化?”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水磨工夫,急不得。
陈安摒弃杂念,呼吸渐渐变得悠长。
山中无岁月,寒暑几春秋。
他这一坐,便又是数载光阴,悄然而逝。
......
而在陈安闭关潜修之际。
山下的红尘俗世,正在经历着最为剧烈的动荡与变革。
建炎两百零五年,冬。
朱重八在滁州站稳脚跟后,并未固步自封。
他采纳李善长“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九字方针。
一边整饬军纪,招揽流民,恢复生产,一边向周边州县渗透,逐步扩大地盘。
淮西之地,在他的治理下逐渐安定下来,恢复难得平静。
百姓们不再担惊受怕,工坊重新开工,虽然产出有限,却也足以支撑起这支日益庞大的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