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弃了荒废的驰道,领着金灵,沿着一条被岁月掩埋的古栈道,拾级而上。
山风清冽,松涛阵阵。
金灵身为白山地仙,于此地亦觉心神舒泰。
“师父,此地的气机似乎与白山不同。”
“白山乃蛮荒龙脉,其性暴烈、苍茫。”
陈安缓步而行,徐徐而说。
“而天台山承接东海紫气,历代皆有高人于此隐修,仙氛浸染,故而其性平和、悠远。”
二人行至半山腰,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残破的道观遗迹,静静地躺在云雾之中。
石碑歪斜,字迹早已斑驳,依稀可辨“河上公”三字。
金灵眸光微动。
她于道藏中读过此名,知晓此乃汉文帝时,传授《道德经》于帝王的神秘高人。
“不想,其人竟也曾于此地驻足。”
陈安立于残碑之前,眸光悠悠。
他于此地,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源远流长的道韵残留。
显然,这位河上公,亦非凡俗。
......
二人绕过道观,继续上行。
行至一处视野极为开阔的悬崖之巅。
只见三座以巨石垒砌而成,饱经风霜的高台,呈品字形矗立于云海之上。
其势雄浑,虽已残破,却依旧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皇者霸气。
“此乃...望仙台。”
陈安驻足,声音平淡。
金灵亦是仰望。
她知晓此台。
史书记载,秦皇扫六合,汉武逐匈奴,皆是千古一帝。
然二帝晚年,皆痴迷于长生不死,求索仙道。
曾于东海之滨,筑高台,望仙山。
“他们也曾在此处,眺望东方么?”
金灵轻声呢喃。
陈安未曾言语。
他缓步上前,站在那座最为高耸的望仙台上。
此地,正是当年秦皇汉武,穷尽举国之力,所求索的仙凡边界。
目光平静,望向那片云雾翻腾的东海。
两百年前,他曾于此海域,亲眼见证了那三座缥缈仙山的显现。
当年的秦皇、汉武,是否亦如他一般,曾于此地,窥见那一闪而逝的海市蜃楼?
陈安心中思忖。
......
他想起了那位在历史中留下浓重一笔的神仙人物,安期生。
史书记载,安期生自言隐于蓬莱,曾与始皇坐谈三日,言说海外仙山之妙。
始皇信之,遣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入海求仙。
“安期生...蓬莱......”
陈安眸光微动。
“若仙山当真隐于虚实之间,需特定天时方能开启。”
“那安期生所谓隐于蓬莱,是否亦非虚言?”
“他或许...便也是在等。”
“等那多年一开的天时?”
一念至此,陈安心头了然。
此番仙山之行,或许...当真能见到几位古人。
正自沉思间,山下云雾翻腾。
数道流光破空而来,由远及近,最终落在了望仙台不远处的空地上。
光华敛去,露出清风、马灵、乔道清、清虚子四人的身影。
在他们身后,更是跟着数十名气息沉凝,皆是三境修为的长生门内门弟子。
“师兄。”
“门主(道友)。”
众人上前,对着陈安行礼。
“尔等来了。”
陈安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
他既已敕令众人先行,算准了时日,自会在此处相候。
清风上前一步,回禀道:
“师兄,门中三境弟子,凡无要务在身者,皆已至此。”
马灵亦是环顾四周,感受着此地那股清冽悠远的仙氛,抚须赞叹:
“好一处洞天福地。”
“此地灵韵,虽不及白山道场那般蛮荒厚重,却也多了几分出尘之意。”
“不错。”
乔道清同样点头,目光落在那三座望仙台上。
“观此地遗迹,气象万千。想来上古之时,亦非凡俗之地。”
陈安适时插话:
“天时未至,仙山尚隐。”
“尔等便暂且于此地结庐,设立临时道场,静候便是。”
“谨遵门主法旨。”
清风等人躬身领命。
当即,数十名三境弟子便各自散开。
他们皆是修行有成之辈,于这山巅结庐,自是轻车熟路。
不过短短半日的光景,一片以青松为梁、巨石为基的简朴庐舍,便已在那望仙台的后方,悄然立起。
一座临时的道场,已然成型。
......
是夜,月华如水。
海风自东而来,吹过山巅,带来几分咸腥,亦带来几分清冷。
陈安于望仙台上,负手而立。
金灵与清风等人,同样庐舍前盘膝而坐,吐纳修行。
众人皆是默然不语。
他们遥望着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幽深莫测的东海,心神皆是沉浸在一种难言的玄妙氛围之中。
清虚子看着眼前三座古老的望仙台,悠悠一叹:
“遥想当年,秦皇汉武亦曾立于此处。”
“不知彼时,他们是否亦如我等这般,静候那仙山开启?”
马灵亦是感慨:
“上古高人,在此结庐,等待仙缘。”
“我等今日亦复如是。”
“此情此景,恍若...梦回千古。”
众人言语之间,仿佛穿越了那两千余年的漫长时光。
与那些曾在此地苦苦求索的先辈们,神魂相交。
道途虽远,其心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