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但没咽下?
这是什么该死的谜语。
他飞速回忆着自己经手过的所有订单,那些献给河神的新娘饼,喂给饿死鬼的冷猪头肉,投给吊死鬼的“断头饭”……没有一个对得上号。
记忆?要凭谁的记忆定位?
他烦躁地又啃了一口冷包子,粗糙的肉馅和冰冷的油脂刺激着他的味蕾,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如同被闪电劈开的黑白胶片,猛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那年他七岁,住在潮湿阴暗的城中村。
母亲咳血病重,家里已经好几天揭不开锅。
他饿得头晕眼花,趁着夜色,从邻居家菜地里偷了一颗拳头大的红薯。
他不敢用自家的炉子,怕烟火引来人,就在屋后的废墟里用砖头搭了个简陋的灶,捡来干草枯叶,用身上唯一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燃。
红薯煨熟了,烫得他龇牙咧嘴。
他剥开焦黑的外皮,吹了又吹,把最香甜的第一口,送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嘴边。
母亲吃下了,眼中流下一行泪。
而他,看着母亲咀嚼的动作,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因为极度的饥饿与疲惫,晕倒在了灶台前。
那一餐,他闻到了香味,尝到了热气,却一口都没有咽下。
“原来……”陈三皮缓缓站起身,将吃了一半的包子塞回口袋,“这单不是送吃的……是送‘记得’。”
他打开外卖箱,从最底层,将那块“灰烬蛋糕”剩下的残渣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
他没有丢掉这不祥之物,因为他知道,这由三十七名饲者遗骨碾成的灰,承载着最沉重的“记忆”。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从老家那口用了几十年的铁锅里刮下的一撮锅灰。
他将两种灰烬混合,倒上几滴清水,在掌心缓缓揉捏,捏成一个拇指大小、形如饭团的灰色小球。
城南的断桥,连接着过去与现在。
桥的那一头,就是他童年时与母亲租住的棚户区,如今早已在城市的扩张中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地基和疯长的野草。
陈三皮走过断桥,在记忆中那片废墟的中央停下。
他熟练地捡来三块碎砖,搭成一个最原始的灶台,将那枚灰色的“饭团”郑重地置于其上。
他从怀里摸出最后一根珍藏的、据说道士开过光的“雷打不断头”火柴,在粗糙的砖沿上,“哧拉”一声划燃。
火苗腾起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陡然扭曲,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水面。
一道模糊的身影在火光前缓缓凝聚——它不是老吴,也不是任何他见过的鬼神。
那是一个浑身缠满肮脏绷带的“人形”,绷带缝隙间看不见皮肤,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窝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旋涡。
它无声地跪坐在一个无形的餐桌前,一双同样缠满绷带的手,以一种极其缓慢、又带着无尽渴望的姿态,颤抖着伸向那枚小小的饭团。
当它的指尖,触碰到那枚由死者与生者的记忆混合而成的“食物”时——
整片废墟的地表,瞬间裂开无数道蛛网般的细纹,温热的蒸汽从裂缝中喷薄而出,带着一股陈旧的、米饭煮熟的香气。
半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个半透明的唇影,它们在同时张开、咀嚼、吞咽,最后发出一声跨越了时空的、满足的叹息。
陈三皮站在火光与蒸汽之中,系统那冰冷而庄严的提示音,终于在他脑海中响起:
“主线任务“送罚”进度100%。”
“终极权限开放:灶王令·全频段响应!”
几乎在同一时刻,西市祭坛前,司空玥猛然抬头。
天空那束高悬的乳白色心火,骤然向内收缩、坍塌,在刹那间凝成一枚古朴繁复、仿佛由亿万火焰符文构成的“灶印”!
灶印如星辰坠落,划破长夜,不偏不倚,没入断桥废墟之上,陈三皮的掌心。
火焰烙印消失的刹那,陈三皮的耳边,不再是冰冷的系统提示,而是亿万个声音汇聚成的洪流,清晰地在他灵魂深处齐声诵念:
“你送来了火,现在……该问谁偷走了夜。”
话音落下的瞬间。
在遥远到无法想象的宇宙深空,那颗自坠落后便陷入亿万年沉寂的赤色流星,它的核心深处,第一次,微微震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