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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余烬·止戈(2 / 2)

老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催促她前行。艾言知轻轻拍了拍马背,将脸颊贴在温热的陶罐上,低声道:“永临,我们回家了。”

风从北境吹来,带着草原的气息,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路还很长,但只要怀里有他的温度,她就不怕走下去。毕竟,这世间曾有人那样深刻地懂过她,这就够了。

官道两旁的草木渐渐染上秋意,艾言知牵着老马,不急不缓地向北而行。陶罐被她用厚厚的棉布裹着,藏在行囊深处,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取出来贴在脸颊上,感受那点冰凉的安稳。

途经河间府时,恰逢秋收。田埂上满是弯腰割稻的农人,孩童们提着竹篮在田埂间穿梭,笑声顺着风飘出老远。艾言知坐在茶摊旁,看着这寻常的烟火气,忽然想起年永临曾说,他毕生所求,不过是“河清海晏,百姓安枕”。如今叛军已平,外敌退散,这景象,该是他想看到的吧。

茶摊老板是个絮叨的老汉,见她独行,忍不住搭话:“姑娘这是要往哪去?北境苦寒,这个时节去可遭罪。”

“去找个人。”艾言知低头抿了口粗茶,苦涩的味道漫过舌尖,“一个……很重要的人。”

老汉叹了口气,往灶里添了把柴:“这年头,活着就不易了。前阵子兵荒马乱的,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姑娘能找到要找的人,便是天大的福气。”

福气吗?艾言知望着远处夕阳染红的天际,指尖轻轻蜷缩。她找到他了,却只能这样,抱着一抔骨灰,走向他曾守护的土地。

夜里宿在破败的驿站,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艾言知铺开那张《知我》词稿,借着月光细细描摹。年永临的字迹刚劲有力,她的则带着几分娟秀,两种笔迹在纸上交叠,像是他们曾并肩走过的路,有过交集,却终要走向不同的终点。

忽然听到院外有动静,她警觉地吹灭油灯,握紧了白槿言留下的那把匕首。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瘦长的影子晃了进来,带着浓重的药味。

“艾姑娘别来无恙。”

熟悉的声音让艾言知一怔,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竟是东方尘如的贴身侍女,脸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想来是那日皇城之战留下的。

“阁主她……”艾言知的声音有些发紧。

侍女屈膝行礼,眼眶泛红:“阁主临终前,让属下将这个交给您。”她递过一个精致的漆盒,“阁主说,这是她欠白姑娘的。”

打开漆盒,里面是一枚青玉令牌,刻着“殇影阁令”四个篆字,背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艾言知瞬间明白,这是东方尘如为白槿言洗刷家族冤屈的凭证。那个亦正亦邪的女子,终究还是兑现了承诺。

“阁主还说,”侍女的声音带着哽咽,“若有来生,愿不涉江湖,不沾权谋,只做个寻常女子,看遍山河风光。”

艾言知将令牌收入怀中,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东方尘如、花无泪、白槿言、茹梦……这些在乱世中绽放又凋零的女子,各有各的执念,各有各的悲壮。她轻声道:“替我谢过阁主。若有机会,我会让殇影阁的弟兄们,都过上安稳日子。”

侍女深深一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艾言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忽然觉得这乱世就像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都在网中挣扎,有人为了守护,有人为了复仇,有人为了野心,最终都化作了尘埃。

继续北行,风光渐显苍凉。草木稀疏,风里带着沙砾的气息。路过一处驿站时,看到墙上贴着新的布告,上面写着年永临的功绩,追封他为“镇北王”,画像上的他一身铠甲,目光如炬,正是她记忆中最鲜活的模样。

有个老兵拄着拐杖,在布告前驻足良久,抹着眼泪说:“年将军要是还在,定能看到这北境安稳……”

艾言知站在人群外,听着人们议论着年永临的战绩,说他如何身先士卒,如何以少胜多,如何在最后关头拼尽性命护住宫门。原来,他的故事早已被世人传颂,成为了传奇。可只有她知道,传奇背后,是他深夜难眠的叹息,是他面对她时隐忍的温柔,是他最后躺在她怀里,那句轻得像羽毛的“知我”。

进了北境地界,地势渐高,风也烈了起来。她找到了年永临曾提过的那片草原,只是时节已过,金莲花早已凋零,只剩下枯黄的草甸在风中起伏。她寻了处背风的山坡,将陶罐里的骨灰轻轻撒下。

“永临,你看,这里的天很蓝,风很清。”她坐在草地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京城很安稳,新帝是个好孩子,叶护卫和茹梦都好好的,止花宫的姑娘们也开始学着走出山门了……”

风卷起骨灰,融入草甸,像是他真的听到了她的话。艾言知笑了笑,眼角却滑下泪来。她从行囊里取出那卷词稿,用石头压在山坡上,纸上的字迹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在低声吟唱。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前路还长,她要在这里住下来,守着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看着春去秋来,看着百姓安康,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样。

远处传来牧民的歌声,苍凉而悠远。艾言知迎着风,慢慢往山下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这片广袤的草原融为一体。她知道,只要她还记得他,记得那份“知我”的深情,他就永远活在这山河日月里,活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