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这喷香扒鸡,再抿一口辛辣够劲的二锅头,一股暖流从喉咙直通到胃里,驱散了夜间的寒意和一天的疲惫。
车厢外是呼啸而过的黑夜和单调的车轮声,车厢内则是温暖的灯光、诱人的酒香肉香和男人之间低沉而坦诚的交谈。
刘文宇一边喝酒,一边也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了师傅的家庭情况。几口烈酒下肚,话匣子才更容易打开。
马国兴叹了口气,借着酒意,将家里的难处缓缓道来。
他家一共九人,老爹在十多年前困难时期就去世了,老娘身体一直不好,瘫痪在床多年,离不了人照顾。
他媳妇儿是个勤快人,为了贴补家用,靠着在街道办接些糊火柴盒、粘纸袋之类的零活,起早贪黑,一个月也能挣个八九块钱,但手指头都磨出了厚茧。
家里还有六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正是最能吃的时候。
而他本人,现在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是三十七块五毛。满打满算,全家一个月就靠这四十多块钱的收入支撑。
更要命的是,全家九口人,只有他一个人是城镇户口,享有国家粮食定量供应。
其他八口人都是农村户口,吃粮要靠他花钱去买高价粮,这无形中又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一个月四十多块,要支付老娘的药费、一家人的口粮、孩子们的学杂费……每一项都像勒紧的绳索,让他时常感到捉襟见肘,喘不过气。
等到马国兴声音低沉地说完,周大海在一旁抿了一口酒,补充道,语气带着敬佩:
“文宇,你师傅是个真汉子!他靠着那点工资,不但硬撑着养活了自己这一大家子,还时常惦记着以前牺牲的战友,勒紧裤腰带也要挤点钱票出来,接济那些更困难的战友家里……这年头,不容易啊!”
马国兴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追忆,又像是释然。
“老周,提这个干啥。相比起那些当年把命直接丢在战场上的兄弟,我能活着回来,老婆孩子热炕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这年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嗨,瞧我,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嘛,扫兴!喝酒喝酒!”
他端起搪瓷缸,仰头又灌了一大口,仿佛要将生活的苦涩一同吞咽下去。
刘文宇默默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理解师傅那种深藏在骨子里的责任感和战友情谊。
他沉吟片刻,适时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语气尽量显得只是随口关心:
“师傅,我听王叔他们说……您家里最大的小师弟,今年也该有十五六了吧?您没托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他找份临时工干干?哪怕先学着点手艺也行啊。”
“或者……干脆想办法给师娘找个正式的工作?要是师娘有了正式工作,几个孩子不就能跟着随迁,变成城镇户口,有了定量口粮,那样的话,家里的担子不就一下子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