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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疑云再起(1 / 2)

惊天的血雷与贯日的金虹最终化作漫天暴虐的能量流散,如同两只巨兽撕咬过后遗落的破碎爪牙。云栖峰演武场已化为一片惨烈的废墟,巨大的坑洼取代了曾经光滑的青石擂台,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弟子们搀扶着受伤的同门,惊慌的议论声嗡嗡作响,交织在刺鼻的焦糊与血腥味中。人人脸上都残留着目睹天罚的余悸,目光却不自觉地、带着复杂难言的恐惧和窥探,偷偷瞥向擂台边缘那片被刻意隔离出来的区域。

几名执法堂弟子面无表情地守在周围,神色间带着冰冷的戒备。隔离圈中央,碎石瓦砾间,沈沧澜蜷缩的身体像一块被烈火焚烧后又投入冰水的焦炭,一动不动。他身上那件破烂的灰布短打几乎和皮肉熔在一起,胸前那道被厚重暗蓝冰晶封住的恐怖剑伤最为触目惊心,如同一只冰封恶魔之眼,冰层下隐约透出凝固的暗红微光。他的口鼻间几乎没有气息,每一次极其微弱的抽搐都扯动着翻卷焦黑的皮肉和骨骼断茬,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朽木断裂的细微声响。

他像个死人。一个被墨蓝死意和天道雷霆联手毁灭后的残渣。

可就是这块“残渣”,却让所有高层的心,悬在了半空,沉沉下坠。

“嘶……”

执法长老吴天德,干瘪枯瘦的脸上,皱纹如同刀刻,此刻更是深深虬结在一起,紧得能夹死苍蝇。他站在长老席被冲击波掀翻大半的残骸边,佝偻着身子,两只眯缝的小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那团焦黑的身影,眼神里没了之前的阴狠得意,反而翻涌着一股极浓烈、甚至有些焦躁的困惑。

“那缕光……”低沉嘶哑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干涸的沙地,从他牙缝里挤出,飘散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你们,也都看见了吧?”

他身边不远处,一名身形圆胖、留着山羊胡的药王殿长老陈洪,正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着额角的冷汗,闻言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声音还带着未散的颤意:“吴长老是说……沈孽徒眉心那道……金……”

他犹豫着,似乎找不准形容,最后含糊地压低了声音:“那道圣光?”

“圣光?”吴天德从鼻子里喷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哼,干枯的手指神经质地捻着,“在那种邪魔气息滔天的时候出现,你管那叫圣光?谁知道是真是假,又藏着什么妖异!”他嘴上呵斥,但眼神深处那抹困惑却未曾减少半分。那道光芒太微弱,却偏偏带着一种穿透时空、威凌万物的古老意境,仅仅惊鸿一瞥,就让他神魂深处本能地战栗了一下,与萧寒那纯粹的“戮绝”死意和血色天碑的毁灭意志都截然不同!这感觉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吴师兄此言差矣,”一个沉稳苍老的声音响起,身着素净青袍的戒律长老冯远走了过来,面色凝重,“那金光一闪,确有其事,非是幻觉。正是此光与萧师侄的‘戮绝’剑意内外夹击,才遏制住了那邪晶的最终爆发,否则……”他望向天空隐约残留的血色轨迹,摇了摇头,“我等此刻怕已与这片擂台同化飞灰了。”他顿了顿,布满皱纹的眼睛掠过一丝深意,“其本质虽难辨清,但其所蕴含的那股威仪……不容亵渎。”

吴天德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冯远这老不死,向来中立公正,他搬出这种“不容亵渎”的玄乎说辞,无疑是在敲打他,此刻不宜对那废人再行杀伐。

“呵,不容亵渎?”吴天德喉间挤出干涩的笑,眼神却更加阴鸷,“天碑示警,必为邪物!越是看起来堂皇不凡,内里越是凶险!留此孽障,遗祸无穷!”他心中狂吼,必须弄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似乎能引动那邪晶核心的极致恐惧!若它能被掌握……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他枯槁的身体里涌起一股焦灼的热流。他强行压下,干瘪的脸皮抽动了几下,看向身旁几个同样惊疑不定的心腹长老:“都打起精神!萧师侄那一剑伤了他的根本,加上天威重创,他撑不了多久!绝不能让邪气死灰复燃!把他立刻抬去药王殿最深处‘冰煞死牢’,剥离其意识,搜魂炼魄!老夫倒要看看,他血肉里还藏着些什么鬼!”

“吴长老!”冯远眉头紧锁,声音严厉了几分,“搜魂炼魄,有干天和!况且宗主已出面干预,此事当从长计议!他此刻气息将绝,贸然施以酷烈手段,恐直接逼死,岂非断了所有线索?”

“冯长老是怕老夫问出点什么不该问的?”吴天德浑浊的老眼眯得更紧,寸步不让。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其他长老见状,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无人言语。谁都看得出来,沈沧澜那垂死挣扎时爆发出的诡异力量(无论是金光还是血色邪力),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这不再是简单的师徒斗法或门户清理,而是涉及到了足以撼动宗门根基的大恐怖!

就在僵持不下之时,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带着穿透喧闹的寒意,切入了这片凝滞的气氛。

“不劳吴长老费心。”

所有目光瞬间汇聚过去。

洛云归已不知何时来到了隔离圈的边缘。她玄色的长袍在劲风余波中纹丝不动,手中那柄霜凝古剑拄地,剑尖周围的地面凝结着一小片纯白的冰霜。她甚至没有多看那片瓦砾中的身影一眼,一双蕴着万古寒潭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吴天德和诸长老,最终定格在药王殿长老陈洪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将他,送入‘寒渊秘室’。未得本座许可,任何人不得踏入一步,违者——休怪霜凝剑利!”

吴天德脸上干瘪的皱纹瞬间扭曲,刚要厉声反驳。

洛云归的目光已如冰针刺向他,补充了一句:“此乃宗主谕令。吴长老若是不信,自可即刻去缥缈峰问询。”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

“宗主谕令”四个字,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吴天德即将出口的咆哮。他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出来,枯槁的脸憋得酱紫,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最终只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好!好一个宗主谕令!老夫……遵命便是!”说完,他猛地甩袖,不再看任何人,佝偻的身影带着一股冲天的不甘和怨毒,如同乌云般离开了这片废墟。

周围一片死寂。宗主出手驱散天罚已是天威煌煌,如今更亲自下令将人交给洛长老看管……这其中的深意,让所有长老心头都沉甸甸的。

没人看到,当洛云归的目光在扫过沈沧澜那焦黑蜷缩的身影时,她那万年冰封般的眼底最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复杂的涟漪,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下一刻,便重新冻结为一片漠然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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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殿最深处的“寒渊秘室”,并非阴森地牢,却比任何囚室都更加令人心悸。这里是云栖剑宗用千年玄冰与极北星铁精心构筑的绝对禁地,除了封存宗门重宝,更是用来镇压或封印某些棘手至极、濒临死亡却又蕴含大凶险的特殊存在。

秘室入口沉重无比,乃是由整块蕴含阴寒磁力的星钢铸就,开启关闭时发出低沉如闷雷的轰鸣。当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响后,一股能将灵魂都冻结的绝对寒意瞬间包裹了被安置在秘室中央玄冰台座上的躯体。

冷。刺穿骨髓的冷。

沈沧澜仅存的一丝微弱意识,就是被这种足以冻结时间、凝固魂魄的极致冰冷所占据。墨蓝色的“戮绝”剑意如同无数根扎透他神魂的冰针,在血肉深处顽固地散发着灭绝一切的寒意,与他心口深处那块被钉死的血晶互相压制、互相撕扯。

每一次细微的搏动,冰晶与血晶摩擦的瞬间,都如同用无数钝刀在剐刮灵魂最深处!痛苦早已超越了他意识能承受的极限,意识世界一片碎裂的黑暗,只能感到无边的冷和无边的痛楚漩涡在疯狂撕扯着他,要将他彻底分解、冻结、粉碎。

可就在这片濒临彻底消亡的绝望黑暗中,一点极其细微、甚至称不上是光的东西,顽强地、微弱地存在着。它没有形态,没有温度,更像是一个纯粹的点,一个感知。它并非来自眉心,而仿佛源自他骨髓的最深处,那被无尽冰封的血脉尽头!

这一点感知,在戮绝的死寂冰寒与血晶的疯狂邪念碾压下,渺小得如同尘埃。但就在刚才,在擂台上生死一线之间,它被某种强烈至极的情绪——或许是不甘毁灭的原始求生欲,或许是血晶被天碑之力压制时泄露的那一缕古老气息——所牵动,曾极其短暂地绽放了一瞬。

那一瞬的绽放,足以让血晶核心深处那个混乱暴戾的存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蠕虫,发出了源自本能的、极致惊惧的尖啸!

现在,这一点感知又沉寂了。在寒渊秘室绝对零度的玄冰力量与戮绝剑意的双重冰封下,它微弱得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如同暴风雪中最后一点将尽未尽的残烛火星。

但这一点火星,并未真正熄灭。

在无边剧痛和极寒的黑暗泥沼最深处,某种东西……正在艰难地凝聚。如同最坚固的黑铁在千次万次锻打后残留的一丝韧性,如同沉在万丈冰湖下亿万年的玉石,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纹路……

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又真实存在,并且带着一丝古老苍茫的凶暴之意,顽强地、固执地,随着那一点感知,在沈沧澜濒临枯竭的血管最底层,开始流淌。极其缓慢,却异常沉重,像是……被冰封了亿万年的凶兽之血,在寒极死地中……悄然解冻了一滴。

这股凶暴之意太微弱,连近在咫尺地护持的洛云归都无法察觉分毫。然而,它却引动了沈沧澜体内另一股沉睡的力量——血脉深处蛰伏的、来自他那不祥源头的力量。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浸满猛火油的枯柴上!

轰!

整个寒渊秘室,那万载冰封的绝对领域,竟然猛地一颤!

秘室顶部镶嵌的玄冰瞬间发出“咔嚓”一声,一道裂痕如同冰龙爬过般赫然显现!无数细小的冰晶簌簌落下,打在洛云归的玄袍和霜凝剑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洛云归霍然起身,瞳孔中冰芒暴涨,一身剑意如风暴般卷起,凛冽的目光死死锁住玄冰台座上依旧昏迷的沈沧澜!

“孽障!”她低叱一声,手中霜凝剑清鸣,一道冰蓝纯净的极寒剑气瞬间激发,化为无数道玄奥的冰纹,层层叠叠,如同最坚固的冰狱牢笼,狠狠压向秘室中央的躯体!

噗!

沈沧澜身体剧烈一震,焦黑的口中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发黑、冒着森森寒气的污血!那污血刚溅到玄冰台座上,就立刻冻结成一滩诡异的、布满暗红丝线的黑色冰坨!

他体内那股被引动的不祥力量,在洛云归这足以冰封大江大河的一剑之下,如同被迎头痛击的兽群,发出无声的哀嚎,瞬间被打散、压制回血脉的最深处角落。那刚刚挣扎着在寒冷死寂里艰难流动的、带着一丝苍茫凶暴之意的微暖血流,也仿佛受惊的虫豸,猛地收缩、蛰伏,重新被戮绝的冰寒和玄冰秘室的死寂所覆盖,再无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