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座之争(下)
那抹墨蓝色的死亡弧光无声落下。
像九天坠落的冰锋,不带一丝烟火气。所过之处,擂台厚重的青石无声裂开细密的白痕,空气被极致低温冻出霜花般的凝滞裂纹。那不是剑光,是冻结一切的终焉宣告!
目标,直指血光核心——沈沧澜!
完了!
所有人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就在那抹冻结万物的“戮绝”即将切入翻滚血浪的刹那——
异变陡生!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水泡破裂的声响,在血光之中响起。
紧接着,一抹细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毫光,毫无征兆地在沈沧澜眉心处透了出来!那光芒细微如针尖,却带着一种穿越洪荒时空的古老、厚重,甚至……神圣?微弱得仿佛烛火之于烈日,却在粘稠血海和墨蓝死光碰撞的夹缝中,顽强地闪了一下!
就这一闪!
沈沧澜那被无边暴戾邪念彻底吞没的意识深处,如同被这缕微芒瞬间刺破!一片猩红血海中心,一个被血色印记死死勒住的、属于他自己的模糊影子,猛地一颤!
轰——!!!
血晶核心那抹沉淀万古、正因即将触及毁灭目标而陷入绝对暴戾的暗红邪芒,像是被滚油泼中了软体的虫子,猛地爆发出一声无声却刺透灵魂的、充满极致痛苦与惊恐的尖啸!
它感受到了那抹金芒带来的、源于血脉最深处的……压制!
血晶爆发的力量洪流,因这源自本能的惊惧和那抹金芒带来的微弱清明干扰,竟出现了一刹那的诡异迟滞!就如同滔天巨浪砸下前最顶点,那种不自然的、凝固般的停顿!
就是这一迟滞!
噗嗤——!!!
墨蓝色的“戮绝”死线,斩入了沸腾的血浪,精准地刺入了沈沧澜的胸膛!位置……正是心口那诡异搏动的血晶上方一寸!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一大块坚硬的寒冰。
嗤啦啦——!!!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和诡异的血腥气息,猛地从沈沧澜胸口炸开!瞬间将碰撞点笼罩!
沈沧澜整个身体剧震!如同被远古魔熊的巨爪当胸掏中!胸骨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连惨嚎都没有发出,身体如同折翼的鸟,被那纯粹冰冷、断绝一切生机的“戮绝”剑意带得高高抛起!向着擂台外狠狠砸去!
“咚!”
闷响!沈沧澜重重摔在远离擂台中心的一片碎石瓦砾之中!整个人蜷缩着砸落,如同被拆碎了关节的破烂玩偶。落地瞬间,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和焦黑烟气的污血,无法遏制地狂喷出来,溅射开一大片污秽!
烟尘弥漫。
整个演武场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尘埃簌簌落下的声音,和他那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在碎石堆里断断续续。
白烟被剑压带起的罡风驱散些。
沈沧澜胸前一片狼藉。灰布短打被彻底撕裂、灼穿,露出的胸膛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从锁骨下方斜拉至右肋!伤口边缘一片狰狞的焦黑色,像被雷劈又被烈焰焚烧过!皮肉翻卷外翻,焦黑的组织之下,露出发白断裂的肋骨茬子!更深处,仿佛能看到肌肉纤维被那股绝对零度般的寒意冻结撕裂的恐怖景象!
没有血流如注。恐怖的寒意已将那伤口连同周遭的血脉彻底冻结!伤口边缘凝结着一层厚厚的、不断散逸寒气的暗蓝冰晶!只有冰晶下方冻结的肌理深处,隐隐透出一点点诡异微弱的暗红光芒——那是被剑意死死钉住、压制在冰封伤口最深处的血晶!
他趴在那里,身体在剑意余威和剧痛下本能地、无意识地抽搐着。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带来更大的撕裂痛楚。灰败的脸上,痛苦扭曲的肌肉尚未平复,眼睛死死紧闭,意识似乎已被那一剑彻底打入黑暗深渊。腰腹间那道深紫色的勒痕,在这一连串惨烈创伤的叠加下,如同濒临断裂的绳索。
而擂台上。
萧寒依旧静立于原地。墨蓝色的“戮绝”剑意已敛入他手中那把如同亘古玄冰铸就的长剑。兜帽阴影下,那截石雕般的下巴颌微微动了动,似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持剑的右手虎口。
他那稳若磐石的手掌,此刻竟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幅度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并非力竭,更像是因为方才斩杀邪魔时,剑刃触及的某种极度污秽阴邪的存在,引发了他至纯剑体本能的排异震颤!一丝极淡极淡、几乎无法分辨的青烟,正无声无息地从他握剑的指缝间散逸出来。
空气凝固了数息。
“哗——!”短暂的死寂后,巨大的声浪猛然爆发!夹杂着震惊、恐惧、敬畏和难以言喻的狂喜!
“赢了!萧师兄赢了!”
“邪魔伏诛!好!”
“天呐!那是什么剑法?太…太恐怖了!一剑!”
“快看!那魔头没气了!”
“执法队!快把那孽障的尸体抬走!污了地!”
吴老狗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对着身边一个执事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心领神会,按着腰间的长剑就要下台。
“慢!”
一个嘶哑、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不高,却如同在所有人耳边投入一块巨石,瞬间压下了场上的喧嚣!
众人循声猛地扭头!
擂台边缘,那片被战斗波及、断裂半截的高耸石栏阴影下。
一直如同雕塑般静立的玄袍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迈出了半步,将半个身子暴露在惨淡的天光之下!
风呜咽着卷过,吹动洛云归玄色的袍角,猎猎翻飞,露出其下紧握霜凝古剑的指节。那手指用力到根根发白,仿佛与剑柄融为一体。她整个人散发着凛冽如冰峰的气息,目光没有一丝一毫落在远处如同破布口袋般瘫倒的沈沧澜身上。
她那双仿佛蕴藏着万古寒潭的眸子,正冷冷地、笔直地钉在擂台上那收剑而立的蓝袍身影——萧寒的身上!
“萧寒。”
洛云归开口,声音如同万年冰川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骤静下来的演武场上空。
“汝之戮绝一剑,杀伐过盛,斩魂灭魄,剑意所指,非邪即魔,不留丝毫余地。此式一出,世间再无回寰可能。”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毫不掩饰那份审视与质疑的冰冷,继续道:
“吾徒沈沧澜,纵然体内有异,心魔躁动,亦终为我云栖剑宗弟子,尚存一丝神智未泯,未曾彻底沦丧心智,化为嗜血凶魔!汝出手便是戮绝绝杀,其意何在?”
轰!
全场哗然!无数双眼睛在洛云归冰冷威严的身影,和擂台上沉默如山的萧寒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洛长老这……这是公然质问萧师兄?!
指责他下手太狠?!
吴老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眼缝里寒光爆闪,猛地站起身:“洛长老!你这是什么话!那沈沧澜魔气滔天,凶相毕露,已非我宗门弟子!萧师侄诛杀邪魔,维护宗门法纪,何错之有?!依老夫看,倒是洛长老袒护入魔孽徒,是否才该给个交代?!”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能想到,一场外门弟子的大比,竟会演变成宗门高层、长老与掌门首徒之间的对峙?!
擂台上,被洛云归冰冷目光锁定的萧寒,沉默依旧。
他没有摘下兜帽,也似乎并未因吴老狗的话语而有所触动。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隔绝尘世的冰雪雕塑。
然而,他握剑的右手,那极其细微的震颤幅度,似乎……无声无息地加大了一丝丝?
洛云归似乎对吴老狗的跳脚质问充耳不闻。她的目光,只落在萧寒身上。看着他那在巨大压力下逐渐加剧的排异震颤,看着那自他指缝间散逸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淡淡青烟……那是戮绝剑意对斩杀对象的污秽反噬?还是……
洛云归冰冷的瞳仁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锐利与确认。
就在这时!
异变再起!
远处瓦砾堆里,那具如同死尸般趴伏的焦黑身影,猛地一颤!
“呃——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