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室内恢复死寂,只有洛云归身上的剑气依旧在如风雪般流转不息。她站在玄冰台座三步之外,眼神如同万载玄冰凝视深渊。
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噬……绝非简单的魔气爆发!那股隐晦但霸道的意志碎片……绝非沈沧澜所有!血晶深处的那个东西……与沈沧澜被引动的某种力量……在共鸣?亦或是互相试探?
而且……她握剑的手微微紧了紧。为了镇压那股突然爆发的力量,她那一剑不得不全力施为,冰魄剑意侵入其体,几乎断绝了他本已微弱如游丝的生机。现在那具躯体冰封在台座上,真正如同一块死肉,连一丝自主的生机悸动都彻底消失了。
真的……彻底镇压了?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更深、更隐秘的地方,趁着自己全力镇压魔气而自身剑意流转出现一丝缝隙的刹那……无声无息地……藏匿了起来?
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无声地缠绕上洛云归冰冷的心头。这寒渊秘室隔绝万物,此刻却显得……比外面的废墟更加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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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殿偏殿。
灯火通明,兽首铜炉中燃烧着昂贵的“清心凝神”的灵檀香,袅袅烟气盘旋升腾,却驱不散殿内沉闷压抑的气氛。
吴天德枯坐在一张紫檀木大师椅上,手指焦躁地一遍遍敲击着冰冷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哒哒声。他面前不远,立着几个穿着执法堂铁灰色袍服、气息阴沉内敛、明显是他心腹的执事长老。
“废物!一群废物!”吴天德的声音像钝刀刮骨,压抑着狂怒,“洛云归那贱婢把人锁在寒渊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们盯了三天,连那废人现在是死是活都摸不清吗?”
一名三角眼、脸白无须的执事长老硬着头皮躬身:“大长老息怒!不是我等无用,那洛长老每日亲自坐镇秘室入口,寸步不离!她剑意太盛,我等只要靠近百丈之内,体内灵力便滞涩难行,识海如被冰针刺刺,根本不敢过分接近……”
“哼!寸步不离?”吴天德眼中阴鸷之光闪烁,“她倒是对这孽障看得紧!”他敲着扶手的手指猛地顿住,“那之前的安排呢?药王殿那几个安插的人……”
另一名身形矮壮的长老连忙上前一步:“回大长老,陈洪师叔安插在药石熬煮房的老余,今晨试图借送玄冰寒气压制所需的‘玄元液’接近秘室外围,刚到冰狱廊口,便被洛长老一道剑气冻结了全身经脉,若非陈长老求情及时,怕已是废人!眼下陈长老那边……也颇有微词……”他声音越来越低。
“该死!”吴天德猛地一掌拍在扶手上!坚实的紫檀木瞬间印下一个清晰的掌印,边缘处木料化为细碎的焦黑粉末簌簌落下!那缕金色毫光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竟然让洛云归这女人如此死保?不惜撕破脸皮,连宗主谕令都请了出来,更摆出死守的姿态!
这反常的举动,非但没压下他心头的疑云,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让那股探究的欲望和强烈的占有欲,燃烧得更加炽烈疯狂!那东西绝非凡物!它能压得血晶深处那个古老邪物都惊恐退缩!能引得天碑震怒!必然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秘密!力量!甚至……或许就是沈沧澜身上所有异常灾祸的根源!
想到宗主那道冰冷的谕令,吴天德心头的憋屈和怨毒几乎要化作毒火喷出来,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宗主,高高在上,此刻显然也盯着那寒渊秘室,容不得他再用强。
硬的不行……那就……
吴天德布满老人斑的干枯脸上,扯出一个阴森诡异的弧度。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精光。
“去!”他对着最心腹的那个三角眼长老沉声道,声音低沉如同毒蛇吐信,“把我的‘玄机盘’取来!还有,那件从‘白骨地宫’得来的‘血魂引’!要快!”
三角眼长老闻言,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骇然:“大长老!‘玄机盘’窥测天机,动辄损伤神魂!那‘血魂引’更需血亲之魂为祭……这……”
“本座自有分寸!”吴天德厉声打断,眼中寒芒如冰刀,“不过是取一丝那废人残留的气息,稍加溯源罢了!他那点微末生机早已断绝,还能反噬不成?快去!”
“是…是!”那长老不敢再问,连忙躬身退出。
殿内只剩下吴天德一人。他枯瘦的身体陷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指捻着腰间悬挂的一枚非金非木、刻满诡异暗红纹路的古符。那“血魂引”确实霸道,需以血亲之魂为引。沈沧澜这孽种,宗门里哪还有亲人?一个早已死透几十年的亲娘,倒是可以利用……白骨地宫里的东西,沾染着最污秽的死气怨力,对付这疑云重重、气息断绝的家伙,未必不是一条捷径!
他眼中掠过一丝狠辣无情。只要能溯源到那道金光的本质,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付出一点点代价,算得了什么?
至于后果……吴天德嘴角的诡异弧度扩大。只要拿到那东西的根底……宗主知道了又如何?那是天降之物!无主之宝!当由能者掌之!
不多时,三角眼长老抱着一个尺许见方、通体漆黑如墨玉、边角镶嵌着复杂黯淡金色符文的八角盘,以及一个用暗紫色玉石雕琢而成的镂空圆球小心翼翼返回。那圆球内部,似乎有一缕极淡极淡、带着强烈哀怨和不甘气息的血色烟雾在缓缓流动。
吴天德一把抓过那墨玉盘——玄机盘!一股冰寒阴邪的气息瞬间顺着掌心侵入他经脉,让他枯槁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毫不在意,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团蜷缩在寒渊秘室中央、生死不知的黑影方向,眼神炽热贪婪,如同最饥渴的饿狼。
“开!”他低喝一声,枯瘦的五指猛地亮起刺目的暗红血光!五指如同钢爪,狠狠按向玄机盘中心的凹槽!那缕取自白骨地宫、蕴含沈沧澜生母残留血魂气息的诡异血烟,被他用血炼秘法牵引,如同毒蛇,丝丝缕缕注入盘内暗金色的符文之中!
嗡!!!
玄机盘剧烈地震颤起来!盘面上,那些原本黯淡的金色符文瞬间被染成了血一样的赤红!无数血红色的雾气线条在盘内疯狂扭动、缠绕、勾勒!隐隐指向秘室的方向!
吴天德枯槁的脸上泛起一股病态的潮红,眼珠死死凸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整张脸几乎要贴到盘面上!血魂引秘法疯狂消耗着他的魂力和生机,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顺着玄机盘反噬而来。但他浑然不顾,只为捕捉那血色线条勾勒的核心——那道金光的源头!
盘面上的血色轨迹越来越密集,疯狂地扭曲旋转,形成一个模糊、不断变幻的漩涡……渐渐地……漩涡深处,竟不全是血色!在那最为浓郁污秽的血怨气息核心,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纯粹坚韧的……金色光粒?!不!是比光粒更难以形容的……像是某种概念的投影?某种血脉最深处烙印的……印记?!
这怎么可能?!一道光?一个印记?能压得那古老邪物惊恐?能引天碑?!
就在吴天德心神剧震,想要强行催动秘法,穷根究底,锁定那印记的方位轨迹之时——
玄机盘内,那点微弱坚韧的金色……突然!猛地一跳!
无声的金色涟漪,瞬间炸开!
咔嚓!
坚硬的墨玉盘面,如同被无形的巨力轰击,以吴天德五根灌注鲜血的手指按入处为中心,炸开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痕!盘内疯狂扭动的血色雾气像是遭遇了烈阳的积雪,发出嗤嗤的尖叫,瞬间被蒸发大半!
“噗——!”
吴天德如遭雷击!狂喷一口浓稠如墨、带着星星点点金芒的逆血!整个人连同座下的紫檀木大师椅,被一股无匹的反噬巨力狠狠掀飞出去,“砰”一声撞碎了墙壁上的窗棂,狠狠砸在殿外的青石地上!
“大长老!”几个心腹长老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冲出去搀扶。
吴天德躺在一片狼藉和碎木之中,胸前衣襟被鲜血染透,枯槁的脸上更是被反噬的真气和破碎的窗棱划出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狼狈不堪。但他浑浊的老眼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药王殿后方禁地深处,那片隐没在巨大阴影下的、更古老、更神秘的区域——通往宗门祖师洞府的寒渊峡谷深处!
就在金色印记跳动的瞬间!玄机盘内最后溃散的血线,并非完全指向寒渊秘室沈沧澜本体,还有一道极其微弱、被金色涟漪炸开前瞬间引动的轨迹……诡异无比地,指向了药王殿后方那片宗门绝对的禁地!
那鬼地方,除了寒渊峡谷的万丈冰魄,就只有……宗门初创之时便存在、无人能进、只立着一块神秘断碑的——“孤寂峰”遗迹!
难道……那金光的源头……是那里?!
那地方……能有什么?!一块破石头?!
吴天德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巨大的荒谬和惊疑撕裂了!一股极其强烈、极其不妙、甚至让他神魂深处都感到战栗的预感,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心腹,挣扎着,用带血的手指指向那片死寂的禁地方向,声音嘶哑,如同垂死野兽的低吼:“……那……那……那里……查……给我查孤寂峰!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