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水泥管壁刮蹭着裸露手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勉强对抗着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林锐如同壁虎般死死贴在这庞大排气管道的内壁上,呼出的气息瞬间在面前凝成一小团白雾,随即被从下方涌上的、带着屠宰场腐臭的阴冷气流吞噬。每一次向上挪动的攀爬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沉重的凯夫拉插板坠在胸前,摩擦着衣襟,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细响。右肩残留的麻痹感如同一窝冰冷的蚂蚁在噬咬,那是剧毒弩箭擦过的“馈赠”。
黑暗无边,唯有前方斜上方高处那个巨大的方形通道入口,透进些微如同灰色尘埃般的、被无数城市污垢折射过滤的星月光亮。那是方向,也是渺茫的希望入口。而下方,那巨大阴森的废弃通道底部……
嗒…嗒……嗒……嗒……
那奇异、沉重又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拖曳声再次响起,时断时续,像是生锈的巨大钟摆不情不愿地敲打着时间的骸骨。声音的来源似乎在通道入口深处偏右的某个角落。林锐屏住呼吸,攀爬的动作几乎停滞。胸膛剧烈地起伏,喉头滚动,竭力压下每一次粗重喘息带来的声浪。这不是单纯的生意。每一次那节奏响起,胸口那块逆鳞状的刺青便猛地一跳,伴随着一股深沉粘稠的悸动,如同巨兽沉睡中心脏沉闷的搏动,传递至他的脊椎,震得骨髓深处都在嗡鸣。
他咬紧牙关,齿缝间仿佛都尝到了铁锈和凝结血液的腥咸。是幻觉?还是这巨大管道深处正蛰伏着什么死而不僵的机械怪物?脚下就是万丈深渊般的垂直通道口,退路断绝,下方藏着剧毒的死士和这令人心悸的拖曳怪响。他强迫自己向上,再多一寸,再多一尺。
就在左脚脚尖终于蹬住一块相对稳固的凸起锈蚀钢管接头,身体稍微抬升几分时——
嗡——!
胸口逆鳞纹身瞬间爆发出一阵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剧痛!紧接着是如同重锤猛击颅骨般的沉闷嗡鸣!林锐眼前猛地一黑!
与此同时,下方那庞大入口处,那片如同活物般流淌蠕动、散发着无穷恶念的深沉影子骤然变形!阴影的核心部分像是被瞬间抽走所有“密度”,突兀向内凹陷,形成了一个短暂但极其扭曲的旋涡!下一刻,一个由纯粹浓稠暗影构成、几乎完全失去人类形态的轮廓猛地从入口处直冲而上!速度之快,如同黑色的闪电!带着一种非人蛮力的狂暴感,狠狠撞向他正下方的管壁!
嘭!!!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
林锐脚下踩着的那根锈蚀钢接驳管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呻吟!巨大的震动顺着管壁疯狂传来!断裂的锈片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他脚下的支撑点瞬间崩塌!
“操!”林锐只来得及爆发出一声怒吼,身体无法控制地向下急坠!心脏在刹那间缩紧到极限,死亡的寒意从尾椎炸开直冲天灵盖!
千钧一发!左手死死抠进上层一块相对坚固的接缝里,早已被磨破渗血的手指瞬间承受了全身的重量,钻心的剧痛直冲脑髓!指甲在水泥边缘崩裂的声音细微而恐怖!悬空的双腿传来刺骨的寒冷,下方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而就在他正下方不到两米处!
那股浓稠到令人窒息的恶念实体如同沸腾的沥青般涌动凝聚!它似乎没有固定形态,边缘不断扭曲翻腾,但核心区域那数对或大或小、如同嵌在油污深处闪烁的、冰冷怨毒的“眼睛”却骤然亮起!死死锁定了摇摇欲坠的林锐!
一种非物理的、纯粹精神层面的极寒侵袭瞬间笼罩了他。是纯粹的饥饿!是被抛弃万年的怨毒!是一种想要将一切活物扯碎、嚼烂、融入这无边粘稠阴影的恶毒意志!
影子本体并未再次撞击。它只是悬停在下方,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之渊,而那翻腾的核心深处,无声息地凝聚、延伸出一根又一根扭曲如蛇、蠕动不定、边缘泛着诡异油腻幽光的阴影触手!它们沿着冰冷的管壁蜿蜒而上,目标明确——缠住林锐悬空的双脚脚踝!
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缠绕!皮肤上的汗毛倒竖!那并非实体物质,接触点却传来一阵强烈的、如同强酸浸透的腐蚀剧痛,夹杂着能冻结灵魂的酷寒!力量恐怖,如同水下巨兽的吸盘!林锐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踝正在一点点、不容抗拒地被拉向那片阴影深渊!
吼——!!!
源自身体本能的恐惧,混杂着多年搏杀被逼入绝境的凶狠兽性,让林锐爆发出一声不成人腔的嘶吼!几乎是同时,右手闪电般拔出腰后的92式手枪!
他根本来不及稳定姿势,也完全不用瞄准!那冰冷恶毒的缠绕感如同精准的导引索!枪口随着腰部的猛地拧转,狠狠对着下方那片蠕动的暗影核心,疯狂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枪口火舌狂喷!几乎没有任何间隔!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巨大的管道内炸开,如同引爆了一串惊雷!火星猛烈迸溅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照亮了下方那粘稠阴影中扭曲翻滚、如同遭受重创的诡异变化!
那几根缠绕他脚踝的油腻触手在枪口火焰照亮的一刹那猛地痉挛扭曲,发出一阵阵无声却令空气都为之扭曲的尖叫!那种滑腻冰寒、吸附灵魂般的拉扯感瞬间松动了几分!
就是现在!
林锐双眼血红,肾上腺素混合着求生的暴戾冲垮了一切理性!借着枪身巨大的后坐力,右臂肌肉虬结贲张,带动身体猛烈地向上一荡!与此同时,悬空的左脚狠狠在侧面管壁一处突出的防撞橡胶块上猛地一蹬!
身体在刹那间向上蹿起了半米多高!
右手松开打空的手枪任由其坠入下方无尽黑暗,左手死死抠住的上方接缝处指骨因为巨大的拉力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关节仿佛要脱臼!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双脚在重获自由的瞬间如同装了弹簧般在管壁凸起处疯狂蹬踏借力!
攀爬!爆发!逃!
上方透入微光的方形通道口仿佛瞬间拉近了距离!
而下方,枪声的回响还在管道内激荡不休。那团凝聚的庞大暗影在子弹的洗礼下似乎被暂时打散了形态,变得更加模糊稀薄。但它没有消失!相反,那种冰冷的、无穷无尽的恶念如同潮水般更汹涌地升腾起来,愤怒的尖啸无声地在空气中震荡!被打散的影子像蠕动的脓疮般重新聚合、翻滚、膨胀,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凝聚的触手更加狂乱地抽打挥击着管壁,每一次触碰都留下粘稠的黑色污迹,带着令人作呕的滋滋腐蚀声!
它要冲上来!
林锐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带着无尽恶臭和怨毒的腥风从脚底板升腾起来!
不能再有半点迟疑!他用尽最后积攒的气力,如同濒死巨兽般挣扎向上!
胸口那片逆鳞状的灼痛感在此刻剧烈地震颤起来,并非之前的尖锐预警,而是一种急促的、渴望爆发的嗡鸣!
嗡——!
脑海深处,一个冰冷清晰的命令如同无形的尖锥刺入!
刺!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在那冰冷指令灌入的瞬间,悬在腰侧刀鞘中的“破军”匕首猛地弹跳而出!幽蓝色的刀刃在绝对的黑暗中划出一道死亡冷光,不似他挥动,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操控着,化作一道凄厉的蓝电,带着割裂空气的锐响,精准无比地射向——下方追击而来的阴影核心!
嗤啦——!!!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浓酸般的怪异声响炸开!幽蓝的冷光瞬间刺入了那片粘稠翻涌的黑暗!并非穿透,更像是引爆!
那团正在疯狂聚合上升的阴影巨怪像是猛地挨了一记无形的重锤!核心处被“破军”撕裂的地方,爆发出无数道细碎的、如同黑色裂痕的电光!无数细小的、带着刺鼻恶臭的黑斑猛地喷溅四射,如同黑色血液!一种直达灵魂层面的、充满狂怒与痛苦的无声咆哮猛地撕裂了整个通道的空气!
“破军”爆开的冲击将那股上冲的恐怖势头硬生生遏止了一瞬!匕首如同一颗钉子,深深刺在下方一处管道焊接凸起上,幽蓝的光芒流转不定,仿佛在死死钉住那无形的恶念!
林锐的身体已攀至极限!上方那巨大的方形通道口边缘冰凉的混凝土触感就在手边!他几乎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双肘猛地发力撑起,上半身狠狠滚上了通道入口边缘坚硬冰冷的地面!
噗通!
身体沉重地砸落,溅起一片尘埃,肺叶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发出痛苦的闷哼。通道入口处扑面而来的气味不再是单一的尸臭和铁锈,而是瞬间复杂浓郁了百倍——浓烈到化不开的腥膻!厚重到令人窒息的陈旧霉腐!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曾经在河道淤泥中嗅到的、微弱却如同附骨之蛆的化学药剂残留!更为刺鼻的,是一种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堆积的血液凝块在尘土下重新散发的腥甜铁锈味!它们混合着冰窖般的酷寒空气,疯狂地灌入鼻腔,直接钻入大脑,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寒!
眼前天旋地转,短暂地失明了几秒。林锐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抽吸都让那浓稠的、掺杂着尸臭尘埃的空气更凶猛地灌入肺腑。他用尽全身力气翻过身,不顾后背撞击地面的剧痛,挣扎着想坐起来,视线还是一片模糊的黑晕和白光。
胸口的逆鳞刺青依旧在滚烫地悸动,灼烧着他的神经。但下方那巨大通道口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动静暂时平息了。
“破军”呢?!
念头才起,下方管道深处,一道幽蓝的流光如同归巢的倦鸟,拖着暗淡的轨迹划破黑暗,“噌”地一声,精准地钉在他手边半寸之地!冰冷的刀锋嗡嗡震颤,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粘稠腥臭的黑渍,如同活物般在幽蓝光晕中缓缓挣扎、蒸发。
危机……暂时结束?
他不敢确定。那种非实体的恶念如同潜伏在深渊的粘稠淤泥,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哀嚎,如同散架的破旧机器。但久经磨砺的本能迫使林锐强行压下濒死的虚弱感。寒冷和失血造成的麻痹感顺着脊椎向上爬升。他喘息着,左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一点坐起来,右臂因之前的剧毒麻痹和过度拉扯而绵软无力地垂着,只能靠抖动来确认是否还听从指挥。右手摸索着将冰冷的“破军”从地上拔起,紧握在手心。幽蓝的微光映着他脸上混合着汗水泥污和暗红血迹的污秽,眼神疲惫,却像淬火的钢钉,依旧散发着狼一般凶戾的警惕。
视线终于慢慢聚焦。
这是一个巨大的、近乎空旷的空间,极高且深广,如同一个被遗忘在地壳深处的巨人墓穴。头顶极高处并非坚实的穹顶,而是由无数根粗壮、锈迹斑斑的工字钢梁纵横交错构成的支撑架,在幽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巨大影子轮廓。地面是粗糙冰冷的混凝土,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灰色尘埃,间杂着一些深色的、早已干涸成壳状的污渍印记。
微弱的光源来自——墙壁。
四周并非完全封闭。视野所及,能看到几面巨大的墙壁由红砖堆砌而成,巨大如山岳。但诡异的红砖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厚厚的、布满污垢和裂纹的……玻璃观察窗?或者叫取视窗?窗户里面一片漆黑,浑浊不堪,只能勉强透进一点点来自厂房深处未知区域更加微弱的光晕,如同鬼火般闪烁不定。
那些玻璃窗异常高大,下端几乎快到地面。而就在其中几扇窗户下方紧贴地面的混凝土上,赫然残留着大量暗褐色的、如同油漆泼洒后又经无数次践踏形成的巨大污迹!林锐的目光瞬间凝固——那些污迹的形态……是喷射状!甩溅状!甚至能看到模糊的拖拽挣扎的痕迹!那是大量血液干涸后留下的、时间也无法彻底磨灭的屠杀印记!
而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腐臭,绝大部分正是来源于此!
嗒…嗒……嗒……
那阵令人牙酸的、沉重的金属拖曳声,再次清晰地响起!
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不再模糊!它就响在林锐前方右侧!距离绝对不超过二十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拖动着铁链!
林锐的心脏骤然停止!握着“破军”的手瞬间绷紧到指节发白!冰冷的枪早已丢弃在深渊中,此刻幽蓝的刀锋是他唯一的倚仗!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顺着声音刺向那片沉沉的黑暗。
声音并非来自空地,而是源于一侧墙壁的拐角之后!那里似乎还有一个深入的空间,被巨大的砖墙和高大的金属支架遮挡着视线。
嗒…嗒…
拖着脚步的摩擦声。不再是纯粹的金属碰撞,更像是……某种沉重的金属物体在坚硬的混凝土地面上被拖动前行!
伴随着脚步声,一种沉重而规律、如同某种巨大泵机运行的喘息声也隐隐传来:“呼……哧……呼……哧……”
林锐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像幽灵一样无声地伏低身体,后背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砖墙上,利用墙壁的阴影和地面上堆积的垃圾锈蚀物(废弃的铁桶、断裂的木板、纠缠的锈蚀铁链)作为掩护,极其缓慢地向声音来源的拐角处挪动。身上的防弹插板冰冷沉重,每一次轻微的移动,湿透的衣料与粗糙地面摩擦都发出窸窣的细响。他只能依靠挪动膝盖和手肘,尽量减少暴露的可能性。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冰冷的地面透过湿透的裤腿贪婪地吮吸着他体内最后一丝热量。右肩的麻痹感再次变得明显,带着阵阵针刺般的锐痛。靠近拐角时,那股浓重的化学药剂气味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几乎要凝成实质,呛得他喉头发紧。
他挪动到拐角边缘一块半人高的废弃金属设备残骸后面,缓缓探出小半个头颅。
拐角之后是一个更加庞大的空间!不,与其说是空间,不如说是一条极其宽大、深不见底的通道!通道一侧是巨大的、看不到顶端的红砖高墙(同样是嵌入大型观察窗的结构),另一侧则是一排……一排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牢笼?!或者说是……畜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