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相府之中的王钦若,此刻更是焦头烂额。他没想到杨延昭的反应如此激烈,更没想到北疆的反弹如此巨大。朝野的非议,同僚的质疑,甚至宫内隐约传来的、皇帝态度微妙变化的消息,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这步棋,可能走得太急,太险了!若真逼反了北疆,或者导致边关失守,他王钦若便是千古罪人,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各方压力汇聚、局势紧绷到极点的时刻,定州节度使府内,杨延昭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照常处理军务,批阅公文,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太师,贾炎那边……已经撑不住了,几次试图派人传信出来,都被我们拦下了。”王贵禀报道。
杨延昭点了点头,淡淡道:“差不多了。给他一个台阶下吧。”
当夜,一份以杨延昭个人名义,语气极其恭谨,内容却绵里藏针的奏章,从定州发出,直送汴梁。
在这份奏章中,杨延昭绝口不提自身委屈,只是再次详细陈述了辽国新主初立、内部不稳,西夏李元昊虎视眈眈的边关危局,强调北疆防御体系之复杂与关键,并“恳切”表示,自己深知陛下召其回京,必有深意,然边关重任,非熟悉情势、能孚众望者不能担当。自己愿遵旨回京,但“伏乞”陛下,务必选派真正知兵善战、能稳定军心之重臣接掌北疆,并“乞求”陛下给予新帅足够时间与权力整合防务,自己愿倾力配合,完成交接,以确保边关万无一失。最后,他再次表达了对皇帝的绝对忠诚,称“此身此心,皆属陛下,纵肝脑涂地,亦不敢有负圣恩”。
这份奏章,将一个“公忠体国”、“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忠臣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它将球再次踢回了汴梁,并且将“边关安危”这个最大的筹码,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皇帝面前。
是强行锁拿一个表示愿意配合的“忠臣”,冒着边关崩溃的风险?还是顺势而下,重新考虑对北疆的策略?
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数日之后,心力交瘁、几乎崩溃的贾炎,终于收到了一份来自汴梁的、以枢密院名义发出的最新指令。指令中,只字未提锁拿杨延昭之事,反而以“体恤边关实际情况”为由,暂缓执行前旨,命贾炎“协助”杨延昭稳定北疆防务,一切待朝廷后续议定。
当贾炎颤抖着将这份指令内容告知杨延昭时,杨延昭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有劳钦使。”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贾炎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带着他的人,仓皇离开了定州,返回汴梁。他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如同丧家之犬。
一场席卷北疆、震动朝野的政治风暴,就这样,在杨延昭以退为进、借力打力的高超手腕下,以及北疆军民那不可撼动的意志面前,悄然化解。
杨延昭未曾动用一兵一卒对抗朝廷,却凭借其赫赫战功、深厚根基以及那份“赤胆昭昭”的担当,成功地抵御了来自帝国最高权力的致命一击。他的余威,不仅定鼎了北疆,更向整个大宋昭示了一个事实——这北方的万里边关,可以没有汴梁的某些衮衮诸公,却不能没有他杨延昭!
经此一役,杨延昭在北疆的威望与地位,已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近乎于神。而他在与汴梁的这场惊心动魄的博弈中展现出的政治智慧与掌控力,也让所有潜在的对手,感到了深深的寒意。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深邃的暗流。未来的北疆,未来的杨延昭,必将面临新的、或许更加复杂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