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北的周末早晨总是比平时安静些。没有上学的孩子吵闹,也没有急着上班的人匆匆走过,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远处火车进站的鸣笛,慢悠悠地在筒子楼之间荡开。
林暮是被窗外的光弄醒的。他昨晚在江川家客厅的折叠床上睡的,被子是江川的,带着点机油味和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他睁开眼,看见一缕淡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有细小的尘埃在慢慢浮动。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林暮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见江川的背影在厨房门口晃了一下。他穿着件灰色的旧毛衣,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正弯腰从煤炉上拿下一个铝锅,白色的热气氤氲着冒出来,带着小米粥的香味。
醒了?江川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有点哑,像是刚睡醒,粥还得等会儿,先把馒头热上。
林暮应了声,叠好被子放在墙角,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桌子边。他的蓝色封面速写本摊在桌上,上面是昨天没画完的铁蛋——那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橘猫,此刻正蜷在江川父亲的床脚,睡得四仰八叉,肚子一起一伏。林暮拿起铅笔,对着铁蛋的睡姿补了几笔,把它爪子上沾着的一小块黑灰也画了进去。
江川端着粥走进来,放在床头柜上晾着,又转身去拿馒头。林建国那边怎么样?他问,声音不大,怕吵醒床上的人。
老王叔早上发消息说,医生查房说恢复得还行,就是还得躺几天。林暮一边画一边说,铅笔在纸上沙沙响,下午我去医院换老王叔回来。
江川把热好的馒头放在盘子里,又从咸菜罐里夹了点萝卜丁,先吃饭。
两人坐在小桌边,默默地吃着早饭。阳光慢慢爬进客厅,照在桌面上,暖洋洋的。铁蛋被粥的香味弄醒了,伸了个懒腰,迈着八字步走到林暮脚边,用头蹭他的裤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林暮低头摸了摸它的头,软乎乎的毛里还沾着点灰尘。
这猫越来越赖了。江川瞥了铁蛋一眼,嘴角扯了扯,像是有点嫌弃,却又没把它赶走。
挺可爱的。林暮小声说,又给铁蛋画了个特写,添了几笔胡须,比我画的好看。
江川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碗里的半个馒头掰了一小块,扔在地上。铁蛋立刻扑过去,抱着馒头啃得满脸都是渣。
吃过饭,江川收拾碗筷,林暮则拿出画板和张老师借的画册,坐在窗边看。画册上是各种透视结构图,近实远虚的线条标注得很清楚。他昨天在医院画的烟囱总觉得不对劲,今天对着画册一看,才发现远处的线条太实了,没有往后退的感觉。他拿出铅笔,在速写本上重新画了个小草图,标注上近实远虚四个字,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维修铺轮廓,远处的工厂烟囱用虚线轻轻带过。
看懂了?江川擦完桌子走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速写本。
林暮点头,指着草图,之前画远处的烟囱,线条太用力了,应该轻一点,模糊一点。
江川了一声,没太懂,但看着林暮眼睛亮晶晶的样子,觉得挺好。他转身走到床边,帮父亲掖了掖被角。江父还没醒,呼吸很轻,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林暮放下画册,拿起昨天没削完的苹果,用小刀慢慢削着。苹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垂在桌子边,铁蛋好奇地跳起来够,没够着,叫了一声。
大概十点多,江父突然动了动手指,眼皮也颤了颤。江川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凑过去:爸?醒了?
江父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点散,但比平时清亮些。他看了看江川,又转头看了看窗边的林暮,最后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动了动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