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濡须水怪】
入夏的濡须水总裹着股化不开的浑浊。江水从巢湖蜿蜒流出,一路裹挟着泥沙,在与长江交汇处搅出大片黄汤,水面上漂浮着断苇、腐木,偶尔还有死鱼的尸骸,在烈日下泛着腥臭。岸边的芦苇荡里,几个渔民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眼神却死死盯着江心——那里连日来总飘着青绿色的“鬼火”,夜里还能听到水下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东西在撞击船板。
“张二哥,你说那水里到底是啥?”一个年轻渔民搓着手,声音发颤。他前几日驾船去江心捕鱼,刚撒下网就被一股巨力拽着走,船底传来“咯吱”的摩擦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吓得扔了渔网就往回划,回来后发现船底挂着一块残破的陶片,陶片上还刻着模糊的纹路。
被称作张二哥的渔民摸出那块陶片,递了过去:“你看这纹路,像不像咸阳那边传来的秦俑身上的花纹?我去年去庐江县城卖鱼,见过秦军运的兵马俑残片,跟这个一模一样。”
年轻渔民接过陶片,借着阳光仔细看——陶片呈青灰色,表面有细密的纹路,确实和传闻中的秦俑纹路相似,可濡须水是楚地的水路,怎么会有秦俑的陶片?而且还是从江底捞上来的。
“莫不是当年秦楚打仗,秦军的船沉在这里了?”另一个渔民猜测道。
“不可能!”张二哥摇头,“秦破楚是三年前的事,要是沉船,早该被江水冲散了,哪能留到现在?再说那‘鬼火’和闷响,怎么看都邪门,我看是水怪作祟!”
几人正议论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是秦军的斥候。自从巢湖出现蛊鱼后,秦军就加强了对濡须水的巡查,防止楚谍再搞出什么名堂。斥候看到渔民聚集,便驱马过来:“你们在这里嘀咕什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张二哥连忙起身,把陶片和江心“鬼火”的事说了一遍。斥候接过陶片,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这确实是秦俑的陶片!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禀报王贲将军!”
半个时辰后,王贲带着赵佗和一队秦军赶到了濡须水边。他接过陶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这纹路是秦俑特有的“夔龙纹”,只有咸阳兵马俑工坊烧制的兵俑才会有,可这块陶片的边缘却有磨损,还沾着江底的淤泥,显然沉在水下很久了。
“江心‘鬼火’在哪个方向?”王贲问道。
张二哥指着江心一处漩涡:“就在那里,每到傍晚就会冒出来,有时候还会飘到岸边。”
王贲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心的漩涡处泛着青绿色的光,像是有东西在水下燃烧。他转头对赵佗道:“派几个潜水好的士兵下去看看,注意安全。”
赵佗立刻点了四个水性极佳的士兵,他们脱去铠甲,只穿短打,腰间系着绳索,手里拿着短刀和火把,纵身跳入水中。江水冰冷刺骨,浑浊的水流让人看不清周围,士兵们只能凭着感觉往漩涡处游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水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挣扎声,一个士兵的手臂冒出水面,朝着岸边大喊:“有船!江底有艘大船!”
话音刚落,那士兵就被一股巨力拽入水中,绳索瞬间绷直。“拉上来!”王贲大喊。秦军士兵们立刻拉住绳索,拼命往岸边拽,绳索另一端传来沉重的力道,像是挂着千斤重物。
“咔嚓”一声,绳索突然断裂,水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士兵的头盔漂浮在水面上。
“将军,士兵怕是……”赵佗脸色凝重。
王贲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江心的旋涡。江底有船,还有秦俑陶片,这绝不是巧合。楚谍在巢湖放蛊鱼,在濡须水又藏着沉船,显然是想彻底封锁楚地的水路,切断秦军的补给。
“准备绞车和铁链,把沉船拉上来!”王贲下令道,“再派二十名士兵,手持弩箭,警惕周围的动静,防止楚谍偷袭。”
【二:沉舟初现】
秦军的绞车很快就架设好了。两根粗壮的圆木固定在岸边,上面缠着碗口粗的铁链,铁链一端系着铁钩,由四个士兵划船送到江心,对准漩涡处投下去。铁链沉入水中,溅起一圈水花,很快就传来“咔嗒”一声——铁钩勾住了沉船。
“拉!”王贲一声令下。十几个士兵握住绞车的把手,齐声喊着号子,用力往岸边拉。绞车“咯吱咯吱”地转动,铁链一点点收紧,江底传来沉闷的摩擦声,像是沉船在泥沙中移动。
随着绞车的拉动,江心的水面渐渐凸起,一艘残破的木船慢慢露出水面。船身是楠木所制,虽然已经腐朽,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规模——船身长约十丈,宽三丈,是战国时期常见的战船样式,船舷上还残留着青铜护甲的碎片,护甲上刻着秦篆“左庶长”,显然是秦军的战船。
“真的是秦军的船!”赵佗惊讶道。
王贲却皱紧了眉头。秦军的战船怎么会沉在濡须水?而且看船身的腐朽程度,至少沉了五年以上,比秦破楚的时间还要早——这时候秦军还没大规模进入楚地,怎么会有战船在这里沉没?
“继续拉,把船身完全拉上来!”王贲下令道。
士兵们加大力气,沉船渐渐完全露出水面。船底有一个巨大的破洞,显然是当年沉没的原因。王贲带着几个士兵登上沉船,船板腐朽得厉害,踩上去“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断裂。
船舱里积满了泥沙和江水,王贲用短刀拨开泥沙,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挖开周围的泥沙——一尊青灰色的兵俑赫然出现在眼前!
兵俑高约一丈,身披铠甲,手持青铜剑,姿势是站立的,和咸阳兵马俑的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俑身沾着厚厚的淤泥,面部模糊不清。王贲让人将兵俑抬到岸边,用清水冲洗干净——俑身的铠甲上刻着清晰的“夔龙纹”,胸前还刻着一个族徽,那是一个“项”字,与之前洞庭湖巨蛇王冠上的项氏族徽、庐江谍冢墓碑上的“项”字符号如出一辙!
“项氏族徽?”赵佗凑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将军,这是项燕一族的族徽!秦军的兵俑上怎么会刻着项氏的族徽?”
王贲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抚摸着族徽。项氏是楚国王族的分支,项燕是楚国的大将军,三年前被秦军击败,自刎而死,他的孙子项羽当时还年幼,隐居在下相。秦军的兵俑上刻着项氏族徽,要么是兵俑被楚谍改造过,要么是这艘战船当年被项燕的军队缴获,然后沉在了这里。
“再搜查船舱,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兵俑!”王贲下令道。
士兵们立刻在船舱里展开搜查,很快就从泥沙中挖出了更多的兵俑——足足有二十尊,每一尊的铠甲上都刻着项氏族徽,手里的青铜剑上还残留着血迹,显然当年经历过激烈的战斗。
“将军,你看这剑!”一个士兵举起一把青铜剑,剑身上刻着秦篆“少府监造”,说明是秦国官营工坊制造的兵器,可剑鞘上却刻着项氏的族徽,显然是被项燕的军队缴获后,重新刻上了族徽。
王贲接过青铜剑,拔出剑刃——剑刃依旧锋利,只是刃口有缺口,显然是当年战斗时留下的。他看着剑鞘上的项氏族徽,又看了看岸边的兵俑,心中渐渐有了猜测:这艘战船当年是秦军的,在与项燕的军队作战时被缴获,项燕的人在兵俑和兵器上刻上项氏族徽,然后将船沉在濡须水,可能是为了保存实力,也可能是为了留下什么线索。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沉船的“鬼火”和陶片会被渔民发现?难道是楚谍故意为之,想让秦军发现这艘沉船和兵俑?
【三:俑壁漆书】
夕阳西下时,秦军已经将沉船和二十尊兵俑全部清理出来,搬到了岸边的营地。王贲让人搭建了临时的棚子,将兵俑整齐地排列在棚子里,仔细检查每一尊兵俑的细节。
这些兵俑的样式、材质都和咸阳兵马俑一致,显然是出自同一批工匠之手,只是每一尊兵俑的铠甲上都刻着项氏族徽,有的兵俑的手臂还被打断了,有的面部被砸得模糊不清,像是经历过刻意的破坏。
“将军,这尊兵俑的内壁好像有东西!”一个负责清理兵俑的士兵突然喊道。
王贲立刻走过去。那尊兵俑的胸腔部位有一道裂缝,士兵用匕首轻轻撬开裂缝,里面露出一层黑色的漆皮,漆皮上似乎写着什么。王贲让人拿来清水和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漆皮——随着淤泥被擦掉,几个红色的漆字渐渐显露出来:“亡秦者武”。
“亡秦者武?”赵佗凑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将军,这和之前在衡山发现的‘亡秦者胡’预言,还有咸阳布防图上的暗号,是不是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