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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神仙四十三(1 / 2)

1、石函劫

犍为郡城东十余里,深岩裂开一道幽谷,谷中藏着一座古旧道观。观里住着一位姓颜的老道士,他守护着殿中一只神秘的石函。这石函三尺多长,通体雕刻着鸟兽花卉,精美得如同天生,找不到一丝人工缝隙。石函紧锁,仿佛与石头长成了一体,凡人根本打不开。

当地人都知道一个传说:这是当年老子西行时,关令尹喜真人留下的宝物。真人飞升前,郑重将石函交给弟子,并留下严厉警告:“里面封存着天机符箓,万万不可打开,否则必有大祸临头!”这敬畏代代相传,石函成了犍为郡不可触碰的禁忌。

大唐大历年间,一位姓崔的青河人,来犍为郡做太守。崔太守性情刚硬,最恨装神弄鬼。上任那天,正赶上道场巡游,街上香烟缭绕,百姓跪拜如潮。崔太守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这景象,眉头紧锁,对随从冷哼:“尽是些蛊惑人心的把戏!”他一到府衙,就听说了尹真人石函的事,顿时拍案大笑:“哈!这不就是古人新垣平那套骗术吗?我倒要拆穿这谎言!”

第二天,崔太守就带着官吏和兵丁,直奔道观。颜道士早等在殿前,一身旧道袍在风里飘着。崔太守大步进殿,指着石函下令:“给我砸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神仙宝贝’!”

颜道士“扑通”跪倒,张开手臂护着石函,声音发抖:“使不得啊大人!这是尹真人遗物,仙家有训:‘开函者必遭大祸!’大人三思啊!”

崔太守一甩袖子,厉声道:“尹真人?都死了一千年了!骨头都化成灰了,哪还有什么石函?你们这些道士,不过是借它骗钱唬人!今天本官就要破除迷信!”他一把抽出身边卫兵的佩剑,寒光闪闪,喝道:“砸!”

兵丁架开哀嚎的颜道士。铁器叮叮当当地砸在石函的铜锁上,火星直冒,但那锁纹丝不动。

“没用的东西!”崔太守不耐烦了,夺过一把大铁锤,深吸一口气,抡圆了胳膊狠狠砸下——“当啷!”一声巨响,铜锁应声碎裂!石函上那条严丝合缝的缝隙,终于被蛮力撬开了一道黑暗的口子。

崔太守扔掉锤子,伸手进去一摸,掏出一卷发黄的古旧符纸。他展开一看,嗤笑起来:“不过是一卷鬼画符!哪有什么大祸?”他把符纸扬了扬,环顾四周,脸上尽是得意,“你们看!装神弄鬼,不过如此!”随从们也跟着尴尬地笑了,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松了。

崔太守心满意足,把符纸当作物证收好,又让人随便找了把新锁把石函挂上——那曾经坚不可摧的锁早已毁了。他轻蔑地看了一眼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颜道士,下令:“妖言惑众!把这妖道押回衙门,等候处置!”

当晚,崔太守在府衙书房看公文。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火光突然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他抬头,正好看见墙上挂的一面铜镜。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却已扭曲变形——皮肤下像有无数小虫在蠕动,更可怕的是,镜中的“他”竟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绝非活人的、极其诡异的笑容!

“啊——!”崔太守魂飞魄散,惊叫着连人带椅摔倒在地。侍卫冲进来扶起他,他浑身发抖,指着镜子:“妖……妖怪!镜子里有妖怪!”侍卫们惊恐地看去,镜面光洁,映出的只有他们慌乱的脸和书房摆设,哪有什么异常?

崔太守惊魂未定,目光扫过书案——那卷从石函里拿出来的符箓,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符纸上那些朱砂画的纹路,突然像活过来的血虫一样,在黄纸上疯狂地扭动、爬行!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狂呕起来,眼前发黑,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直冲头顶,瞬间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崔府一夜鸡飞狗跳,请来的大夫都摇头叹气。太守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消息像寒风一样刮遍了犍为郡,百姓们又惊又怕,纷纷涌向城外那座深山道观。道观前香火鼎盛,烟雾几乎遮住了山崖,人们跪倒一片,磕头声此起彼伏,没人再敢靠近殿中那只石函。那把草草挂上的新锁,在烛光下投下巨大晃动的影子,像一头蛰伏的怪兽。

颜道士已被放回观中。他默默站在石函前,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石函上精美的鸟兽花纹,手指在那把新锁上停了一下,最终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身影慢慢消失在缭绕的香火烟雾里。

石函依旧锁着。

只是那道被强行撬开的缝隙里,一缕极淡、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幽幽地飘了出来,盘旋片刻,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人间有些界限,刻着“不可触碰”的铭文。那并非为了锁住好奇,而是为了警醒世人:当人执意用蛮力砸开未知的封印,所释放的,往往不是期待的真相,而是我们自己内心那深不可测、蠢蠢欲动的幽暗深渊。

2、石灰仙踪

大唐宝历年间,荆州有个姓卢的山人,常挑着担子,在白洑南的草市上贩卖烧朴(一种矿物)和石灰。他样貌寻常,混在贩夫走卒中毫不起眼,只是偶尔流露些奇异,叫人捉摸不透。比如,他有时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点头微笑,仿佛那里站着个看不见的老友;或者明明挑着重担,脚步却轻快得像踩在云上。

商人赵元卿最好打听奇人异事,早就留意到卢山人的不同寻常,便存了结交的心思。他特意常去光顾卢山人的生意,买他的烧朴石灰,又殷勤地奉上茶水点心,拐弯抹角想探听些门道。

日子久了,卢山人放下手中的粗陶碗,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望向赵元卿,仿佛能洞穿人心:“赵掌柜,我看你对我这点粗货,心思怕是不在买卖上头吧?到底想问什么?”

赵元卿被看破心思,脸一热,索性直言:“不敢瞒您老,小人早看出先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能知过去未来,胜过那占卜的蓍草龟甲。恳请先生指点迷津一二。”

卢山人听了,并无意外,只淡淡一笑:“指点谈不上。不过今日倒有一桩事,可验我言。你如今落脚的那户姓张的人家,午时前后,怕有场无妄之灾。你若信我,速去告知他们:紧闭门户,家眷万勿出声应答。待到午时,门外必有匠人模样者,背一布囊前来叫门,囊中约莫有二两银子。此人并非存心寻衅,却会因叫门不应而暴怒,极尽辱骂。那时,全家务必从后门悄悄出去,到水边暂避。若能如此,破些小财,花费三千四百钱,便可消灾。”

赵元卿听得心头一紧,他此刻正借住在草市边一户张姓人家。见卢山人神色郑重,不似玩笑,他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张家跑。张家主人平素也听闻过卢山人有些神异,见赵元卿说得急切,虽半信半疑,还是依言紧闭了大门,一家人屏息凝神守在门后。

日头渐近中天。果然,一个穿着短打、工匠模样的人背着个布囊来到张家门前,“砰砰”地砸门,喊着要买米。门内死寂一片。那人连喊数声无人应答,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污言秽语破口大骂,骂到兴起,竟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门板上!门板应声被踹裂了几道缝,摇摇欲坠。张家人在门后听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

正午的毒日头底下,那匠人骂得口干舌燥,筋疲力尽,终于悻悻离去。张家人这才敢从后门溜出,跑到河边树荫下躲着,心有余悸。事后清点,门板被踹坏,修葺一番,不多不少,正好花费了三千四百文钱。张家上下对卢山人奉若神明。

不久,又有一位陆姓商人,在草市附近置办了一处宅院。卢山人恰好路过,驻足看了几眼,对陆生说:“这宅子旧主埋了些东西在后院厨房灶台下。你得了它,本是意外之财。但切记,挖出来看看便罢,万万不可动用分文。否则,必生祸患,殃及骨肉。”陆生将信将疑地应了。

待卢山人离去,陆生按捺不住好奇,真叫人在厨房灶台下挖掘。挖下数尺,果然碰到一块石板。掀开石板,陆生和妻子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开始往外搬钱,又找来草绳一枚枚串起。眼看着快串到一万钱了,异变陡生——陆生几个年幼的儿女毫无征兆地突然头痛欲裂,哭喊声撕心裂肺。

陆生猛地想起卢山人的警告,如遭雷击,冷汗涔涔而下:“难道……真被卢先生言中了?”他立刻冲出家门,策马狂奔,终于在河边追上了正准备乘船离去的卢山人。陆生跳下马,扑倒在尘埃里,连连叩头谢罪:“先生!先生救我!小人一时贪念,违了先生戒训,儿女们……头痛欲死啊!”

卢山人立在船头,面沉似水,怒道:“我早说过,此财动不得!你如今用了,祸必及于骨肉!是儿女性命要紧,还是这意外之财要紧?你自己掂量吧!”说罢,再不看他,吩咐船夫开船离去。

陆生失魂落魄地奔回家中,再不敢迟疑。他忍着心痛,将那些串好和未串的铜钱悉数装回大瓮,在院中设下简单的祭坛,焚香祷告一番,原封不动地将大瓮重新深埋回灶下。说也奇怪,那瓮钱刚一入土,儿女们的头痛立刻便止住了。

卢山人到了复州,一日与几位同伴在郊野闲行。路上迎面走来六七个人,个个衣着光鲜,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卢山人脚步一顿,目光如电扫过那群醉汉,突然厉声叱道:“尔等恶行,至今不思悔改!死期将近,犹不自知么?”

那群人闻言,如冷水浇头,醉意瞬间醒了大半。他们脸色煞白,竟齐刷刷跪倒在尘土飞扬的路中央,捣蒜般磕起头来,连声哀求:“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上仙饶命!”卢山人的同伴们看得目瞪口呆。待那群人仓皇逃窜后,卢山人才淡淡道:“不过是一伙惯于劫掠的贼寇罢了。”其识人之明、震慑之威,竟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