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修士坐在堂内的长凳上,目光死死盯着茶心的动作,渐渐被她的手法吸引。那翻炒的节奏,竟暗合着某种道韵,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戒备。三角眼瘦子甚至开始盘算,等拿到茶具后,要不要把这泡茶的手法也逼问出来——如此精湛的茶艺,若是能拿到坊市上表演,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茶要泡得好,火候最是关键。”茶心将炒好的茶叶倒入瓷壶,沸水冲泡的瞬间,一道白雾从壶口升起,化作一只展翅的白鹤,盘旋一周后才缓缓散去。“古语云‘茶滋于水,水藉乎器’,三位请看。”她提起瓷壶,将茶汤注入三个粗瓷碗中,茶汤清澈见底,叶底匀整,浮在水面的茶叶竟排成了“福禄寿”三字纹样。
壮汉看得眼睛发直,伸手就要去端碗:“这茶倒有些意思,先让爷爷尝尝!”三角眼瘦子一把拉住他,警惕地看着茶心:“你这茶里,不会加了什么东西吧?”茶心端起自己面前的空杯,示意自己并未饮茶:“三位若是不信,大可不必喝。只是这云雾茶难得,错过了今日,怕是再没机会尝了。”
那清香如同有魔力一般,不断往三人鼻子里钻。壮汉咽了口唾沫,甩开瘦子的手:“怕什么?她一个修为尽失的人,还能下毒不成?”说着端起碗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味道确实不错,就是……有点晕乎乎的。”
话音刚落,他忽然浑身一抖,眼睛瞪得溜圆,猛地站起身来,原地转了个圈,竟跳起了凡间的秧歌步。三角眼瘦子和另一个修士大惊失色,刚要发作,却也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不由自主地跟着打起了拍子。原来这茶并非毒茶,而是茶心特制的“迷魂茶”,以云雾茶为基,混入了忘忧草和醉蝶花的花蜜,寻常修士喝了,便会被茶韵牵引,做出最随心的举动——这三人满脑子都是市井杂耍的热闹,竟直接在堂内跳了起来。
青萝看得目瞪口呆,捂着嘴偷笑:“师父,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像极了镇上耍猴的!”茶心走到院门边,将被踹坏的木门轻轻扶起,指尖划过木屑时,那木头竟慢慢恢复了原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自然要付出代价。”
月光从云缝中漏下来,洒在堂内跳舞的修士身上,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滑稽,三角眼瘦子甚至解下腰带当鞭子甩,嘴里还喊着“驾驾驾”。茶心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边的残月,半透明的脸上泛起一丝疲惫——这阵法看似轻松,却耗了她仅剩的三成灵韵,指尖的透明感又重了几分。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玄鉴拄着盲杖缓步走进来,他的白衣上沾着夜露,却依旧一尘不染。听到他的声音,三个修士动作一僵,迷魂茶的药效竟被这声喝斥冲散了几分。三角眼瘦子晃了晃脑袋,看清来人后,脸色骤变:“是你!玄鉴仙官!”
玄鉴没有看他们,目光准确地落在茶心身上,盲杖轻轻一点地面,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三人笼罩:“这三人只是开胃小菜,清虚子虽借血遁逃离,却在三界布下了不少暗棋。他们要的不是茶具,是你身上残存的壶灵本源。”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茶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月光透过她的指尖,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堂内的三个修士还在挣扎,却被玄鉴布下的屏障困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徒劳的咒骂。青萝捡起地上的柴捆,小声道:“师父,玄鉴先生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太危险了。”
茶心没有说话,转身走回堂内,提起那壶还未倒完的迷魂茶,缓缓倒入润玉盏中。茶汤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将她半透明的面容映照得愈发清晰。“怕什么?”她轻轻吹了吹杯中的热气,茶香袅袅升起,“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既然来了,我便接着就是。只是下次,可就不是跳舞这么简单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玄鉴站在院门口,听着堂内瓷杯轻响,盲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即将消散的女子,从未真正倒下——就像崖壁上的迎客松,纵使风霜雨雪,依旧苍劲挺拔。而那些藏在暗处的鬼魅,怕是还不知道,他们惹到的,从来不是什么待宰的羔羊,而是一把藏在茶烟里的利刃,虽钝而锋,虽弱而刚。
夜风吹过院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堂内修士的咒骂和青萝的偷笑,在这寒夜里,竟生出几分烟火气。茶心端起润玉盏,望着杯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玄鉴曾说过的话:“茶道如人生,苦尽甘来,方得真味。”她轻轻饮了一口茶,清苦中带着回甘,恰如这一路走来的岁月——虽布满荆棘,却也藏着沁人心脾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