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刚被暮色浸得发沉,窗棂忽然传来三声轻响,不是归鸟啄食,倒像刀尖刮过木头的脆响。茶心执壶的手顿了顿,碧螺春的嫩芽刚在温水中舒展开第一瓣,氤氲水汽里,她半透明的指尖竟泛起细微的涟漪——方才那一下,是三品修士惯用的“探风指”,力道藏而不发,却藏不住贪婪的浊气。
“师父,灶上的水沸了!”青萝抱着一捆干柴从后院跑进来,翠绿的发梢还沾着草叶,浑然未觉堂内凝滞的气氛。茶心放下茶壶,瓷杯与茶盘相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恰如晨钟破雾:“先别急着添柴,把西厢房那坛‘雨前龙井’抱来。”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院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中,三个身着灰袍的修士鱼贯而入。为首的瘦子三角眼扫过堂内陈设,目光在案上九盏茶具的描金纹路上打转,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果然是茶心仙子的住处,这等宝贝,搁在这儿蒙尘倒是可惜了。”
青萝气得浑身发抖,将柴捆往地上一摔,挡在茶心身前:“你们是什么人?这是茶心师父的地方,不许你们撒野!”那瘦子身后的壮汉嗤笑一声,蒲扇般的手掌一挥,一股劲风直逼青萝面门:“毛都没长齐的小妖,也敢管爷爷们的事?识相的赶紧让开,免得受皮肉之苦!”
茶心轻轻按住青萝的肩膀,她的指尖触碰到少女温热的肌肤时,竟让对方打了个寒颤——那温度,比寒冬腊月的冰还凉。“三位深夜造访,既不敲门,又不通报,倒像是来抢东西的。”她语气平淡,目光掠过三人腰间的储物袋,那袋子边角绣着半片枯叶纹,正是清虚子门下余党的标记。
三角眼瘦子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什么抢不抢的?茶心仙子如今是三界功臣,可架不住修为散尽啊。这等至宝留在你身边,万一被歹人觊觎,岂不是祸事?我们兄弟三人是好心帮你保管,等你日后恢复修为,再还你便是。”他说着手一扬,一道灵力直取案上的白瓷盖碗,那是九盏茶具中最是温润的“润玉盏”。
青萝惊呼一声,就要上前阻拦,却被茶心轻轻拽住。只见茶心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形竟如风中柳絮般飘到案前,看似缓慢,却恰好避开了瘦子的灵力。她拿起润玉盏,慢条斯理地往杯中注满热水,蒸汽袅袅中,她半透明的侧脸若隐若现:“三位可知‘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道’?这茶具是陆羽亲制,认主的。旁人拿了去,不仅用不了,还会被器灵反噬。”
壮汉不耐烦地嚷嚷起来:“少装神弄鬼!我们早就打听清楚了,你壶灵之力散尽,连感知水温都做不到,还敢在这儿摆架子?”他说着祭出一柄阔背刀,刀身泛着黑气,显然是浸过阴邪之物的凶器:“再不让开,休怪我们不客气!”
茶心忽然笑了,她提起茶壶,沸水顺着壶嘴倾泻而下,在案上勾勒出一道蜿蜒的水线。那水线落地的瞬间,竟泛起淡淡的青光,隐成一道八卦图案,将三人圈在其中。“感知水温?”她反问一句,手腕轻转,沸水恰好浇在案边一盆兰草上,那兰花本已半枯,遇水竟瞬间绽放,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三位可知‘茶者,南方之嘉木也’,茶道一道,从来不是靠修为硬撑,而是靠心感。”
三角眼瘦子脸色一变,他察觉自己的灵力竟被那道水线困住,如同泥牛入海:“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掐了个法诀,三品修士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出,却在触碰到水线的刹那,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化作茶香弥漫开来。
“此乃‘九曲流觞阵’,以茶为引,以水为势。”茶心走到灶台边,提起水壶往铁锅中注水,火光映着她透明的身影,竟有种诡异的美感,“三位既然是为茶具而来,不如坐下喝杯茶再谈。我这有刚采的‘云雾茶’,寻常人可是喝不到的。”
壮汉还想动手,却被三角眼瘦子拦住。他盯着茶心的动作,见她倒水时手都在发抖,显然是灵力亏空到了极致,心中顿时放下戒心:“好啊,既然仙子有此雅兴,我们兄弟三人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这茶,可得泡得尽心些。”他心里打着算盘,等对方泡茶时放松警惕,再一举制住,到时候不仅茶具能得手,说不定还能从这濒死的仙子口中套出壶灵转世的秘密。
青萝急得在一旁使眼色,茶心却对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她从青萝抱来的坛子里取出一撮茶叶,那茶叶形似雀舌,色泽墨绿,放入锅中翻炒时,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这云雾茶生于千米高峰,采的时候需得晨露未曦,用指尖轻捻,稍有不慎就会失了灵气。”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木勺轻轻翻炒,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制茶,而是在演绎一场绝美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