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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雨夜铃鸣(1 / 2)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暮春时节的这场暴雨,来得比往年更急更烈。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座临安城的檐角都碾进泥泞里。涤尘轩的青瓦顶在雨幕中泛着沉润的光,新换的檐角兽首衔着雨线,珠玉般的水流顺着兽吻坠落,在门槛外积起一圈浅浅的水洼,倒映着堂内摇曳的烛火。

玄鉴坐在堂中那张重新打磨过的梨花木茶桌后,指尖摩挲着一只缺了口的粗瓷茶碗。这碗是当年茶心初到涤尘轩时用的,边缘的豁口还是他不小心摔的,如今被他用金漆细细描补,倒成了件“金缮补拙”的念想。桌案上摊着一卷泛黄的《茶经》,是茶心留下的孤本,页脚处还留着她娟秀的批注,墨迹被岁月浸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出“茶者,心也”四字的力道。

三个月前,他带着茶心凝聚的那缕灵光回到这里时,涤尘轩还是断壁残垣。清虚子之乱中,这里被妖力波及,雕花的窗棂烧成了焦炭,墙上挂着的“涤尽尘心”匾额也裂成了三段。彼时玄鉴抱着半块茶圣令,站在瓦砾堆前,只觉得胸口的伤比当年硬抗清虚子那一击还要疼——茶心化作灵光消散时的平和,青萝跪在遗迹前的泣不成声,慧觉禅师那句“因果循环,自有归期”,像三根针,扎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磨刀不误砍柴工,重整旗鼓再开张。”他当时对着空荡荡的堂屋说了这么一句,既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说给消散在天地间的茶心听。接下来的三个月,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修缮涤尘轩:亲自上山选木,复刻当年的窗棂纹样;请城里最好的漆匠重刷匾额,只是“涤尽尘心”四个字,他终究是自己提笔写的——笔锋不及茶心飘逸,却多了几分沉凝。就连檐角那串铜铃,也是他在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音色与当年茶心挂的那串分毫不差。

雨势渐猛,风裹着雨丝斜斜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有人在用指尖轻叩窗棂。玄鉴放下粗瓷碗,伸手将烛火往桌案中间挪了挪。火光跳跃间,他瞥见桌角那枚茶圣令残片,半块令牌上刻着的“茶”字被打磨得发亮,这是当年他挡在茶心身前时,从崩碎的竹杖里掉出来的,如今成了他与茶心、与那段过往唯一的实体牵连。

“滴答,滴答。”

瓦当处垂落的雨线已连成半透明的帘幕,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像极了茶心当年冲泡“雨前龙井”时,沸水激出的茶沫。玄鉴望着那片水花出了神,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茶心煮茶的模样:她总爱站在檐下,看着雨打芭蕉,手中的茶壶转得轻盈,沸水注入茶杯时,茶香便顺着雨雾漫开,连檐角的铜铃都似沾染了茶香,响起来都带着三分清润。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他低声念出这句词,喉结动了动,却没让眼眶里的湿意落下来。茶心消散前嘱托他守好涤尘轩,他便不能露半分脆弱——文正先生已经在朝堂上为茶道正名,慧觉禅师派人送来的佛经抄本还在案头,青萝在遗迹那边传来消息,古茶树上的新芽已经长到三寸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没有理由沉溺于悲伤。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突然划破了雨幕的喧嚣。

“叮——”

那声音清越绵长,不似被风吹动时的急促,反倒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铃舌。玄鉴猛地抬头,目光直射向檐角——那串铜铃正悬在兽首旁,雨丝顺着铃身滑落,铃舌纹丝不动,可方才那声铃响,却真实地萦绕在耳际,带着几分熟悉的茶香。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桌角的茶圣令残片。指尖刚触到令牌的冰凉,第二声铃响又响了起来。

“叮——叮——”

这次是两声连响,音色比第一声更亮,像是穿透了厚重的雨云,直往人的心尖上钻。玄鉴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推开了半扇木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扑在脸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可他顾不上这些,死死盯着檐角的铜铃——铃身还在滴水,铃舌依旧静悬,连一丝晃动的痕迹都没有。

“邪门了。”玄鉴低声骂了句,却没敢关门。他清楚地记得,茶心当年说过,这檐角的铜铃是“心铃”,寻常风动不会响,只有遇到与茶道有缘、或是带着执念的人,才会发出声响。当年茶心初到涤尘轩时,这铃就响过三声,如今……

他正思忖着,第三声铃响骤然响起,比前两声更沉,更久,像是在回应他心中的疑问。伴随着铃声,一股极淡的茶香顺着雨雾飘了进来,不是龙井的清鲜,不是普洱的醇厚,而是那杯“无味之茶”独有的、看似无香却沁人心脾的韵味。

玄鉴的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茶心留下的那缕灵光,此刻正微微发烫,与檐角的铃声形成了奇妙的共鸣。他突然想起茶心消散前,曾在他耳边说过一句悄悄话:“玄鉴,若有朝一日檐角铃响三声,便是‘归期’至矣。”当时他以为是茶心弥留之际的胡话,如今想来,这话里藏着的,竟是他从未读懂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