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尘轩的铜铃刚掠过第三声清响,玄鉴正弯腰擦拭案上的紫砂套壶。檐角垂落的雨珠还带着晨雾的凉意,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浅水痕,倒让这刚修葺完毕的茶肆添了几分“雨打芭蕉叶带愁”的清寂。他指尖刚触到壶底的冰裂纹,忽然顿住——那纹路间积着的细尘,竟顺着一道无形的气流,绕成了个极小的漩涡。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玄鉴直起身,袖口扫过案面时,半块藏在袖中的茶圣令不经意间露出一角,青铜质地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哑光,上面刻着的“涤尘”二字,却似有若无地渗出丝缕灵气,将那诡异的气流瞬间冲散。他抬眼望向街面,雨后的长街空无一人,唯有卖花翁留下的竹篮斜倚在墙角,篮中茉莉沾着雨珠,却无半分鲜活气,反倒像被抽走了魂魄般蔫头耷脑。
三日前茶心化作灵光消散时,千里茶香漫过城池的盛景还历历在目。文正先生带着儒家弟子重修茶肆时,曾拍着他的肩叹“大难过后必有安澜”,慧觉禅师也留下“尘埃落定,因果自循”的禅语。可玄鉴心里清楚,清虚子自爆元神前那声“九天之上岂容尔等造次”,绝非困兽之斗的狂言——就像当年他跟着师父陆羽守遗迹时,那位“九天巡察使”驾临时,天地间也是这般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他转身往内堂走,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轻响。内堂的墙上挂着幅新裱的《茶烟图》,是文正先生亲笔所画,图中白龙腾跃于茶烟间,鳞爪间的灵光栩栩如生。可玄鉴的目光却落在画轴顶端的铜钩上——那铜钩本是茶心当年亲手打磨的,今日竟泛出一层淡淡的青锈,锈迹蜿蜒如蛇,恰好爬过白龙的左眼。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玄鉴伸手抚过画轴,指尖刚碰到青锈,就觉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指缝钻进来,带着几分熟悉的妖异——与清虚子显形时鳞片上的浊气如出一辙。他不动声色地运转丹田内仅存的茶圣灵气,指尖泛起微光,那青锈瞬间化作飞灰,可画中白龙的左眼,却莫名淡了几分色泽。
这时,外堂传来“叮铃”一声轻响,不是铜铃晃动,是茶盏碰撞的声音。玄鉴眉头微蹙,他今早刚收拾完茶具,所有茶盏都收在柜中,怎会无故作响?他提气掠出内堂,只见柜台前的长凳上,不知何时坐了个穿青布衫的汉子,正把玩着一只白瓷茶盏,盏沿还沾着点未干的茶渍。
那汉子见玄鉴出来,连忙起身拱手,脸上堆着憨厚的笑:“老掌柜,叨扰了。听闻您这涤尘轩的茶能清心明目,特地绕路来讨一杯,不知可否?”他说话时眼神却不老实,飞快地扫过内堂的画轴,又瞟了瞟案上的紫砂套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底——那动作,分明是仙界探子特有的暗号。
玄鉴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弯腰从柜中取出茶叶罐:“客官倒是识货。只是小店刚修葺完,上好的雨前龙井只剩这点了,怕是委屈了客官。”他掀开罐盖,一股清冽的茶香扑面而来,罐中茶叶条索紧结,芽头肥壮,正是茶心生前珍藏的明前龙井。那汉子鼻尖微动,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掩饰过去:“老掌柜客气了,好茶不在多,品个意境就好。”
水沸声响起,壶中水汽袅袅升起,玄鉴持壶注水的动作稳如磐石,沸水冲过茶叶时,竟溅起几点晶莹的水花,恰好落在汉子的手背上。那汉子吃痛,下意识地缩回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块青黑色的胎记——形似鳞片,与清虚子显形时的妖鳞纹路分毫不差。
“客官这胎记倒是奇特。”玄鉴将茶盏推到汉子面前,茶汤清澈透亮,叶底匀整,“听闻西域有种秘术,能以妖力凝形胎记,遮掩真身,不知客官可有耳闻?”那汉子端茶的手猛地一颤,茶汤洒出几滴在衣襟上,他强装镇定地笑道:“老掌柜真会说笑,我就是个寻常茶客,哪懂什么秘术。”
话音刚落,檐角的铜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明明无风,却响得急促如鼓点。那汉子脸色骤变,猛地拍案而起,手中茶盏化作一道白光射向玄鉴面门,同时身形向后急退,袖口甩出三枚淬毒的银针,直取内堂的《茶烟图》——显然是想毁掉可能留下的证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客官倒是深谙此道。”玄鉴侧身避开茶盏,指尖夹住两枚银针,另一枚银针却擦着他的肩头飞过,“笃”地钉在画轴上,恰好扎在白龙的右眼。诡异的是,银针刚触到画纸,就化作一缕黑烟消散,画中白龙的右眼也随之暗淡,整幅画的灵气瞬间弱了大半。
那汉子见一击不成,转身就要破窗而逃。玄鉴哪会给他机会,身形一晃,如清风般拦在窗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竹杖——正是之前为护茶心而崩碎,后用茶圣灵气修复的那根。竹杖横扫,带着茶韵灵气,如泰山压顶般砸向汉子后背。
“不过是个守茶肆的糟老头,也敢拦我!”汉子怒吼一声,周身泛起青黑色的妖雾,身形暴涨,露出布满鳞片的手臂,五指化作利爪抓向玄鉴。这一击势大力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若是寻常修士,怕是早已被撕成碎片。
可玄鉴只是淡淡一笑,竹杖轻点,杖头泛起温润的灵光,恰好点在汉子的爪心。“当年陆羽先生说过,‘茶可涤尘,亦可控心’,客官体内的妖力,倒是该好好涤荡一番。”话音未落,竹杖上的灵光暴涨,如潮水般涌入汉子体内。那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的妖雾瞬间溃散,鳞片也开始脱落,恢复了青布衫的模样,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玄鉴蹲下身,扯出汉子腰间的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个“巡”字,边缘还刻着繁复的云纹——正是仙界巡察使麾下特有的信物。他指尖划过玉佩,冷声道:“清虚子已死,你们‘九天巡察使’还不肯罢休?是怕当年陷害茶魄守护者的事,被翻出来吗?”
那汉子浑身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你……你怎么知道巡察使大人?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放了我,不然巡察使大人怪罪下来,别说你这茶肆,整个城池都要化为灰烬!”他嘴上强硬,声音却带着哭腔,显然是被玄鉴的实力震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