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带着点暖意,却驱不散井水的寒气。白菜的清甜气和淡淡的盐腥味在空气里交织。王小芬和赵春花围着那口釉色发暗的大粗陶缸,配合默契。
王小芬拿起一棵洗得水灵灵、控干了水汽的白菜。她左手稳稳托住菜帮,右手握着一把厚实的木头菜墩子——不是刀,是专门用来拍菜的。只见她手腕一抖,力道不轻不重,“啪!啪!啪!”几下,墩子精准地拍在菜帮子上。那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菜帮子被拍得微微松散开来,纤维舒展,却不至于破碎。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手法,拍松了菜帮,盐分更容易渗进去,腌出来的酸菜更脆更入味。
“老三,你这手拍菜的功夫,真是越来越地道了!”赵春花在一旁看着,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由衷的赞叹,“力道匀称,听着就带劲!我咋就拍不出这声儿呢?”
“多练练就有了,”王小芬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不停,又拿起一棵白菜,“手腕得活,劲儿得透进去,又不能使蛮力。二嫂,盐。”
“哎!来了!”赵春花赶紧应声,从旁边的大盐罐子里抓出一把颗粒粗大的海盐。她手冻得通红,却毫不在意,学着王小芬的样子,把盐均匀地、细细地撒在王小芬刚刚拍松的菜帮子上,尤其是层层叠叠的叶缝里,一点缝隙都不放过。她的手虽然粗糙,动作却异常仔细,像在给白菜穿一件盐做的衣裳。
王小芬接过撒好盐的白菜,双手用力,把菜叶子一层一层、紧紧地裹好,裹成一个结实的小包。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这裹好的白菜,菜根朝下,稳稳地、一棵挨着一棵,竖着放进大缸里。动作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
两人就这样配合着。王小芬拍菜,赵春花撒盐,王小芬裹菜码缸。动作流畅,像一套演练了千百遍的舞蹈。缸底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拍松撒盐裹好的白菜。
“二嫂,石头。”王小芬码好一层白菜,直起腰,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哎!”赵春花应着,走到墙角,那里放着几块洗刷得干干净净、形状扁平的大青石。她挑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手用力搬起,沉甸甸的。她走到缸边,王小芬伸手接住石头的一角,两人合力,将那块冰凉沉重的大青石,稳稳地压在刚码好的那层白菜上。石头压下去,白菜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渗出些许清亮的水珠。这是关键的一步,压得实,才能把菜里的水分逼出来,隔绝空气,防止腐烂。
“压得实诚!”赵春花看着石头稳稳当当,满意地点点头,“老三,你说咱娘那方子上写的‘压石如磐’,是不是就这意思?”
“嗯,”王小芬点点头,拿起下一棵白菜开始拍,“压不实,菜就容易烂,味儿也不正。”
“那是!”赵春花一边撒盐,一边感慨,“咱娘腌菜,讲究的就是个‘实’字。菜要实,盐要匀,压得要稳当。怪不得屯里人都说,李家的酸菜,放一年都不带坏的!”
两人继续忙碌着,拍菜声、撒盐声、码缸声、压石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有节奏地响着。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老三,”赵春花撒着盐,浑浊的眼睛瞟了一眼堂屋方向,压低声音,“你说……小梅那事儿……咋样了?孙卫东那孩子,当兵去了,这都小半年了吧?信倒是来过几封……”
王小芬拍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节奏,声音平静:“信是来过。说是在部队挺好,训练紧。提干……没那么容易。”
“唉,”赵春花叹了口气,手里的盐撒得慢了些,“小梅那丫头,心思重。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惦记着。天天围着她娘转,话都少了。这兵……当得远,啥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