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商界庆功宴上,投资人轻蔑质疑李晚星的设计能力。
黄砚舟将股权转让书拍在桌上:“砚舟资本10%股份已转李晚星,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俯身附在她耳边,气息灼热:“你值得拥有一切,晚星。”
她攥紧染血的星舟戒指,心口处凤凰纹身的灼热仿佛穿透衣料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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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峇鲁海滩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连同礁石上撕裂的衣襟、心口处燃烧的凤凰图腾、以及无名指上被鲜血染红的冰冷戒指,在李晚星记忆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符号,而是纠缠着风暴、绝望、以及一种令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隐秘联结,深埋心底,日夜灼烧。
暴雨冲刷过的槟城,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沉闷的湿重,仿佛连阳光都透着一股黏腻的疲惫。
黄公馆顶楼设计室,成了李晚星唯一的堡垒。巨大的工作台铺满了雪片般的订单函、设计草图和印着“phoenix”光芒的杂志封面,本该是胜利的勋章,此刻却像一堆堆沉默的灰烬。她拿起笔,指尖冰凉,悬在雪白纸面,却迟迟落不下。脑海里翻涌的,不是灵感,而是《槟城快闻》上那恶毒扭曲的标题,是街头巷尾仿佛无处不在的窥探和低语。
“傀儡”、“暖床”、“罪犯之女”……这些字眼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好不容易重建的微薄自信。
“小姐,”阿忠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递上一份烫金的请柬,“南洋总商会举办的‘新生之光’庆功宴,为此次纽约大放异彩的南洋企业及个人庆贺。您和少爷,在受邀之列。时间是明晚八点,皇后酒店。”
李晚星指尖一颤,请柬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庆功?这南洋的“功”,她拿什么去庆?顶着满城流言,去接受那些或真或假的恭维,还是去直面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轻蔑与审视?
“我……”她喉咙干涩,“能不去吗?”
阿忠微微欠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少爷的意思,您必须出席。这是‘拾光’正名、回击流言的关键一步。礼服稍后会送来。”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却关不住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正名?靠什么?靠黄砚舟的威势?还是靠她这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傀儡”?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星舟”戒指,冰凉的铂金下,仿佛还残留着那晚礁石上用力撕扯留下的隐痛,更深的,是烙印在视网膜上那抹心口燃烧的凤凰赤焰——那代表着什么?是更深一重的掌控?还是一个她无法理解、更不敢触碰的深渊?
她猛地攥紧手指,戒圈硌得指骨生疼。必须去。她别无选择。为了“拾光”,为了阿爸那被反复践踏的清名,她必须站在那光怪陆离的漩涡中心,哪怕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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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酒店的宴会厅,是槟城纸醉金迷的极致缩影。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令人目眩的流光,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槟、雪茄和高级香水的馥郁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男人笔挺的西装与女人摇曳生姿的旗袍,勾勒着上流社会浮华的剪影。
李晚星跟在黄砚舟身侧,踏入这片喧嚣。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素白色软缎旗袍,领口和袖口镶嵌着细小的米珠,勾勒出清瘦的肩颈线条,裙摆处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凤凰尾羽暗纹。这是黄砚舟让人送来的,素净,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她微微垂着眼睫,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掌心沁出的薄汗却暴露了她紧绷的神经。周围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探过来。她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一闪而过的讶异、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能飘入耳中的议论。
“啧,真来了?脸皮够厚的。”
“穿得倒人模人样,可惜啊……”
“黄大少居然还带着她?不怕晦气?”
“你懂什么,没看报纸吗?金主和傀儡,戏总要演全套的嘛!”
“听说她爹走私的是军火?黄家接手‘拾光’,这里头水可深着呢……”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她挺直了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倒下。黄砚舟步履沉稳,侧脸线条在璀璨灯光下显得冷硬如刀锋,对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和私语视若无睹,仿佛他身侧的女人本该站在这里,接受所有的荣光。
他带着她,径直走向宴会厅中心最显眼的位置。那里聚集着几位南洋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南洋总商会的会长陈启年。他身边站着几位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一看便是手握重金的实业家或银行家。
“砚舟来了!”陈会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目光在李晚星身上温和地停留了一瞬,“这位就是名动纽约的林晚星小姐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为我们南洋争光了!”
“陈会长过誉。”黄砚舟微微颔首,声音沉稳,自然地侧身,将李晚星让到身前半步,“晚星,这位是陈会长。这位是兴泰银行的张行长,这位是南洋航运的周董,这位是永丰纱厂的郑董。”
李晚星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微微屈膝:“陈会长好,张行长好,周董好,郑董好。我是李晚星。”
“林小姐年轻有为,设计才华惊艳世界,实在难得!”陈会长笑着赞道,目光里带着长辈的慈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善意。那位永丰纱厂的郑董,郑伯韬,身形微胖,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李晚星身上挑剔地扫过,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精明。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香槟金黄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嘴角却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黄大少,”郑伯韬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一小圈人都听清,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居高临下的随意,“‘拾光’这次在纽约,确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恭喜恭喜。”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李晚星,语气里的质疑如同钝刀子割肉,“不过嘛,恕我郑某人直言,这‘凤凰’冠冕,美则美矣,轰动效应也足够。但说到底,它是一件艺术品,还是……一件成功的商品?”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周围几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气氛微妙地凝滞了几分。
郑伯韬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焦点效果,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香槟,才继续道:“南洋的纺织业、成衣业,根基在于实打实的市场需求和稳定的工艺水准。一件惊世骇俗的高定,能带来一时的名声,但‘拾光’要真正立足,要恢复林正弘先生当年的荣光,甚至更进一步,靠的是源源不断的、被市场认可的设计,是能穿在千家万户身上的衣服,是能撑起工厂运转、养活工人的订单。”他目光转向黄砚舟,带着一丝商场上惯有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轻视,“黄大少在资本运作上翻手为云,我郑某人是佩服的。但这设计一道,尤其是成衣设计,讲究的是底蕴,是日积月累的功力,是真正对南洋气候、南洋女性体态、南洋审美的理解。靠一鸣惊人,能走多远?林小姐如此年轻,又……经历特殊,”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二字,眼神意有所指地掠过李晚星苍白的脸,“她能否持续产出符合‘拾光’定位、又能被市场广泛接受的作品?黄大少,您这笔投资的风险,可着实不小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条理分明,甚至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善意提醒”,但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戳在当下舆论对李晚星最大的质疑点上:昙花一现,缺乏底蕴,靠资本炒作上位,难堪大任。更恶毒的是,他最后那句“经历特殊”,无疑是将“罪犯之女”和“金主傀儡”的污名再次掀开,血淋淋地摊在众人面前。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李晚星的脸色在璀璨的灯光下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她身上素白的旗袍一般。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郑伯韬那看似理性的分析,像一把淬了盐的钝刀,在她刚刚结痂的伤口上反复切割、碾压。铺天盖地的屈辱感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那些报纸上恶毒的文字,那些街头巷尾的污言秽语,此刻仿佛都化作了郑伯韬那张虚伪笑容下的利齿,要将她撕咬得粉碎。
她的指尖冰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想反驳,想大声质问,想告诉所有人“凤凰”是她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呕心沥血!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这样赤裸裸的、裹挟着身份质疑的否定面前,在那些投射过来的、混合着怜悯、好奇与鄙夷的目光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焦点。就在她脚踝微动,几乎要支撑不住的瞬间——
一只沉稳、温热而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轻轻落在了她冰凉微颤的腰后。
那只手的存在感如此强烈,隔着薄薄的软缎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一种滚烫的支撑。它没有用力压迫,只是那样稳稳地托着,如同磐石,瞬间止住了她身体所有的摇晃和退意。
李晚星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惊愕地侧过头。
黄砚舟并未看她。
他依旧保持着挺拔如松的姿态,侧脸线条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郑伯韬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上。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
“郑董的担忧,听起来颇有道理。”黄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靡靡之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瞬间压下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握着权柄也曾在暴雨中死死攥住她手腕的手,此刻伸向一直沉默侍立在侧、如同影子般的阿忠。
阿忠立刻上前一步,动作迅捷无声,将一个深蓝色、印着烫金“黄氏集团”徽记的硬质文件夹,恭敬地放在黄砚舟摊开的掌心。
那文件夹的样式,李晚星认得。是黄氏核心文件才使用的特殊加密档案袋。
黄砚舟捏着那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文件夹,目光扫过郑伯韬,扫过陈会长,扫过周围所有屏息凝神、目光各异的面孔,最终,手腕一沉,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断力,“啪!”地一声,将文件夹重重拍在了铺着洁白桌布、摆满精致点心的长条香槟台上!
清脆响亮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瞬间寂静下来的宴会厅里炸开!震得水晶杯盏都仿佛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
黄砚舟的手指并未离开文件,他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郑伯韬瞬间僵硬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既然郑董,以及在座的各位,如此关心我黄砚舟这笔‘投资’的风险,关心‘拾光’的未来,关心晚星小姐的能力是否足以支撑……”
他刻意停顿,那短暂的沉默带着千钧压力。
“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猛地掀开了文件夹的硬质封面!
里面赫然是一份装帧极其正式、盖着鲜红印章和骑缝章的法律文件。最上方的标题大字,在璀璨的灯光下,清晰地映入每一个伸长脖子的人眼中:
《黄氏集团砚舟资本股权转让协议书》
翻开的扉页上,受让方一栏,三个娟秀而有力的钢笔字,如同烙印般刺目:
李晚星!
而转让比例一栏,一个足以让整个南洋商界为之震动的数字,清晰无比:
10%!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海潮般席卷整个宴会厅的巨大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从文件上移开,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李晚星那张震惊到失语、苍白如纸的脸上!惊骇、难以置信、贪婪、嫉妒、算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那些衣冠楚楚的面孔上疯狂涌动!
砚舟资本10%的股份!
黄砚舟一手缔造、掌控着黄氏集团最核心、最庞大、也是最具未来前景的投资资本!其价值,远非一个“拾光”所能比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资支持,这几乎是……割肉饲鹰!不,是直接将一块价值连城的版图,拱手相赠!
郑伯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杯中的液体剧烈地晃动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围的陈会长、张行长、周董等人,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晚星彻底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份被拍在香槟台上的文件,和上面那三个清晰得如同烙铁烫下的名字——李晚星。
10%的砚舟资本股份?
他疯了?
这算什么?更大、更华丽、更无法挣脱的金色牢笼?还是……一种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孤注一掷的……信任?
巨大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腰后那只温热的手掌立刻传递来更坚实的力量,将她稳稳地托住。
就在这全场死寂、落针可闻的顶点,黄砚舟微微侧过身。
他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他俯首,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独属于他的烟草与雪松的冷冽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感的声音,如同最隐秘的耳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钻入她的耳膜,直抵灵魂最深处:
“别低头。”
“看着他们。”
“你值得这一切,晚星。”
“你值得拥有一切。”
“轰——!”
李晚星的耳畔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比南峇鲁海滩上那道撕裂夜空的闪电更加猛烈!那低沉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狠狠撞击在她最脆弱的心防上!值得?她值得这一切?值得这价值连城的股份?还是值得……他此刻这近乎疯狂的、与世界为敌的宣告?
腰后那只手的支撑,耳边灼热的气息,眼前那份刺目的股权文件……还有那深埋在记忆里,礁石暴雨夜,他心口撕裂衣襟下,那只浴火燃烧、与她“凤凰”遥相呼应的血色图腾……
无数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屈辱与震撼,冰冷与灼热,绝望与一种被强行点燃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悸动,在她胸腔里激烈地冲撞!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燃起了一簇被逼到绝境、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火焰!
她死死地、死死地看向黄砚舟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星,里面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为达目的不惜玉石俱焚的狠绝!
他是在用砚舟资本10%的股份,用他黄砚舟半壁江山的重量,为她筑起一道不容置疑的护城河!他是在用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昂贵的方式,砸碎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污蔑和质疑!
这不再仅仅是“托付”的责任,这是……赌上一切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带着浓浓嫉妒和刻意挑拨的女声,突兀地从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如同淬毒的银针,刺破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哟!黄大少好大的手笔啊!10%的砚舟资本!啧啧啧!”说话的是南洋橡胶大王家的千金苏曼丽,一身火红的洋装,艳光四射,此刻却抱着手臂,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嘴,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李晚星,最后落在黄砚舟身上,笑容妩媚又刻薄,“这‘拾光’还没真正赚回本钱呢,林小姐的‘真本事’也还没见着后续,黄大少就先把自家最值钱的股份送出去了?这‘信任’,可真是感天动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10%的股份,是林小姐拿什么‘特别’的东西换来的呢?”
她刻意拖长了“特别”二字,尾音上扬,带着赤裸裸的暗示和恶毒,瞬间将刚刚被股权文件震慑住的那些阴暗揣测和流言蜚语,再次点燃!
“就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黄大少莫不是真被迷了心窍?”
“一个林正弘的女儿,值得这么下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