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天塌下来有石大人顶着。
咱们只管听令行事,其他的,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想的别想。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时,院墙内,一盏油灯在窗纸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张燕子独坐在简陋的木桌前,颤抖的手指抚过面前的信笺。
半张脸上狰狞的烧伤疤痕在灯光下更显可怖,而另外半张尚算完好的脸上,却满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不可能···这一定是在骗我···
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信上的字迹工整却陌生,内容更是让她心神俱震。
对方声称她的女儿还活着,只要她愿意按指示行事,就能让她们母女重逢。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场大火至今仍在她的噩梦中肆虐。
张燕子记得自己被浓烟呛醒时,火舌已经舔上了房梁。
她拼死逃出火海,带着满身的烧伤昏倒在冰冷的街道上。
夏挽···夏挽···
高烧中,她不停地呼唤着这个名字,既是怨恨,也是不解。
那处藏身的小院只有她们几个姐妹知道,除了夏挽,还有谁会要她的命?
救她的那个女人是路过时偶然发现了她,这才把她带走,不然她恐怕早就死在街头了。
张燕子至今记得那双温柔的手为她擦拭伤口时的轻柔,记得那人在她耳边细语的关切。
在伤痛和绝望中,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六里坡的秘密和盘托出,包括夏挽的秘密,所有她知道的细节,都在神志不清时吐露无遗。
就在她清醒的第二天晚上,窦党之乱爆发了。
她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执意要去找女儿,却在混乱中被乱兵砍伤。
那一刀险些要了她的命,也彻底断绝了她寻找女儿的希望。
乱局平定后,那个一直照顾她的女人却告诉了她一个噩耗。
那就是她的女儿早在窦党之乱的当天就死了。
这个消息彻底击垮了张燕子。
多少个夜晚,她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想着女儿可能遭受的苦难,心如刀割。
她试过悬梁,试过割腕,每一次都被那个救命恩人及时救下。
你难道不想为你女儿报仇吗?
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在她耳边低语,若不是夏挽将你囚禁,你怎么会错过救你女儿的最后机会?若不是夏务恁向圣上献计剿灭窦党,京城怎么会陷入混乱?这一切,都是夏家父女造的孽!
张燕子原本只是王首辅书房里的一个丫鬟,虽然识文断字,却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一窍不通。
在丧女之痛和连日来的蛊惑下,她心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仇恨吞噬。
她开始相信,确实是夏家害得她家破人亡。
夏挽要杀她灭口,夏尚书的计策害死了她的女儿。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让她夜不能寐。
而那个救她的女人,看着张燕子眼中日益炽烈的恨意,满意地笑了。
她不过是顺手布下一枚棋子,却没想到这枚棋子竟在日后派上了大用场。
你要活下去,那个女人总是这样对她说,活着看到夏家付出代价。
如今,这封突如其来的信,再次在她死水般的心湖中投下巨石。
女儿可能还活着的消息,让她既期待又恐惧。
期待的是或许真能与骨肉重逢,恐惧的是这很可能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她用长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信纸,仿佛能从中触摸到女儿的温度。
若是你真的还活着···
张燕子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泪水无声滑落,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找到你···
她颤抖着手将信纸凑近油灯,火苗瞬间吞噬了那些蛊惑人心的字句。
张燕子吹熄油灯,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中,静静的睁眼看着房顶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