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你可算回来了!”
来人是苏婉清,虞颜的同窗兼好友,一个圆脸大眼睛,剪着齐耳短发的活泼姑娘。
她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上下打量着虞颜,“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那天你被带走,我们都快急死了!我去打听,都说你被少帅府的人带走了,我们都以为你……”她的话语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
虞颜看着好友真切关怀的眼神,心中一暖,连日来的委屈、恐惧、迷茫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鼻尖微微发酸。
她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婉清,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好什么好!”
苏婉清压低了声音,凑近她,眼睛瞟向校门外车子消失的方向,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刚才那个……那个军官是谁?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萧少帅?他怎么会亲自送你回来?还、还穿成这样?”
她的目光在虞颜那身显然价值不菲的新衣服上打了个转。
虞颜被问得有些难堪,她该如何解释?
解释那场雨中的意外?
解释萧御看似冷漠实则复杂的救助?
解释那几日如同金丝雀般被圈养的屈辱与那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动摇?
这一切太过复杂,连她自己都尚未理清。
她只能避重就轻,低声道:“就是他。那天我受伤,是他送我去医院的。这衣服……是养伤时换的。”她顿了顿,补充道,“他只是……送我回来。”
“只是送你回来?”
苏婉清显然不信,她挽着虞颜的手臂,一边往校园里走,一边继续追问,“颜颜,你可别瞒我。外面都传疯了!说他为了你跟警察局都打了招呼……有人说你……说你……”
后面的话,苏婉清有些难以启齿。
“说我什么?”虞颜停下脚步,看着苏婉清,眼神清亮而锐利,“说我攀附权贵?说我变了节?还是说我成了他萧少帅的笼中雀?”
苏婉清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支吾道:“反正……说什么的都有。颜颜,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可是他那个人,名声在外,手段厉害,又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跟他扯上关系,这……这太危险了!同学们会怎么看你?组织上以后还会信任你吗?”
苏婉清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虞颜的心上。是啊,信任。
她与萧御之间,隔着阶级,隔着立场,隔着她所追求的理想信念。
他的世界是权谋、是军队、是妥协与制衡;而她的世界是呐喊、是抗争、是打破旧秩序的渴望。那日在书房关于救国道路的争论言犹在耳。
他们本该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为一场雨意外相交。
此刻,重回代表着她的理想与同伴的校园,那些异样的目光和好友的担忧,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个现实的残酷。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挣开苏婉清的手,将那个旧书包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要从这熟悉的触感中汲取力量。
她的目光掠过校园里熟悉的飞檐拱壁,掠过同学们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远处图书馆的尖顶上。
“婉清,”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我没有变。我还是我,虞颜。”
她顿了顿,像是在对苏婉清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他是什么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走的,注定不是同一条路。”
说完,她不再理会周遭的窃窃私语,也不再去看苏婉清担忧的眼神,迈开步子,径直向着教学楼走去。
浅藕荷色的衣角在晨风中轻轻摆动,那背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株风雨后依然顽强生长的芦苇,带着一种决绝的、孤独的姿态,重新走向属于她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世界。
只是,那句低沉耳语——“城南警察局,换了王局长”——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威胁,是示好,还是……一种她不愿去深想的、隐秘的庇护?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薄雾,将燕京大学的校门照得一片辉煌。
可虞颜却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一场迷梦中醒来,又踏入了一个更加错综复杂的现实漩涡。
前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