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船破开晨雾,两岸的柳丝像蘸了碧色的笔,在水面上轻轻扫过。言云披着黑瞎子带来的披风,赤足踩在温热的船板上,看粼粼波光里浮着碎金似的阳光。
“你看那片芦苇荡,”她拽着黑瞎子的袖子往船头指,“比圆明园的密多了,说不定藏着野鸭。”
话音刚落,就见水面“扑棱”一声飞起两只白鹭,惊得她往后缩了缩,正好撞进黑瞎子怀里。
“小心些。”他笑着拢紧披风,指尖擦过她被风吹红的耳尖,“江南的风看着软,刮久了也伤人。”舱内传来魏嬿婉的声音:“殿下,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要不要端出来?”
“放着吧,”言云扬声应着,眼睛仍盯着岸边,“等过了这片水湾,说不定能看见卖莲蓬的船。”
黑瞎子从背后拥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急什么?这一路南下,有的是新鲜景致让你看。”
远处传来丝竹声,是皇后船舱里在排新戏。锦瑟不知从哪跑出来,手里举着支刚摘的桃花,往言云怀里一扑。
“姑祖母你看!这花比宫里的艳!”花瓣上的水珠溅在言云手背上,凉丝丝的,带着春天的气。
“当心摔着。”黑瞎子伸手扶住差点滑倒的小姑娘,“你额娘在找你呢,永琮醒了。”锦瑟吐了吐舌头,又把桃花往言云鬓边一插,转身像只小鹿似的跑了。
言云摸着鬓边的桃花,看它映在水里的影子,突然觉得这南巡的决定真是再好不过。
没有宫墙的框束,连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黑瞎子从舱里端来碟松子糖,喂给她一颗:“甜吗?”
“甜。”言云含着糖,看他眼底映着自己的影子,比窗外的春光还要暖。两岸的房屋渐渐多起来,白墙黑瓦映在水里,像幅流动的水墨画。
她靠在黑瞎子肩头,听着船桨划水的吱呀声,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慢一点,再慢一点才好。
远处传来魏嬿婉和进忠的笑声,两人正蹲在船尾,往水里撒着碎馒头,引得一群锦鲤围过来,红的、金的、白的,在碧水里搅出团活色生香的浪。
“进忠说这叫‘喂鱼祈安’,江南的习俗。”魏嬿婉回头朝这边喊,发间的珠花被风吹得摇晃,像只停在鬓边的蝴蝶。
言云笑着摆手,转回身时撞进黑瞎子怀里。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混着船板晒出的木头味,倒比宫里的熏香更让人安心。
“你看那片荷叶田,”她指着远处贴着水面铺开的绿,“比圆明园的还密,要是藏只船在里面,准保找不着。”
黑瞎子低头,见她鬓角沾了片柳絮,伸手替她摘下来:“等靠了岸,带你去采莲蓬。江南的莲子嫩,剥开来直接吃,甜得很。”
他指尖划过她的耳垂,“昨儿听船家说,前面镇上的桂花酒出了新酿,晚上温一壶给你尝尝?”
言云刚要应,就见皇后的船从旁驶过,窗纱掀开一角,能看见富察琅嬅正逗着怀里的永琮,永涟趴在窗边朝这边挥手,小胳膊挥得像只小风车。
“皇后也在看景呢。”言云朝那边扬了扬手,“永琮倒乖,一路没闹。”
“小孩子坐船新鲜,还顾不上闹。”黑瞎子替她拢紧披风,“风大了,进去歇歇?我让嬿婉炖了冰糖雪梨,润润嗓子。”
船身轻轻一晃,带着满船的人往更南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