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乾清宫时,日头已高。清悦走在宫道上,手中攥着那份批示原件,纸边微微翘起。安蓉跟在身后半步,一句话没问。
快到永和宫门时,迎面来了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个木匣。见了清悦,忙侧身让路,却不小心绊了一下,匣子脱手,哗啦一声摔在地上。几块松炭滚出来,沾了灰。
“奴才该死!”小太监慌忙去捡。
清悦停下脚步。她没看那太监,只盯着其中一块炭——断口齐整,显然是新劈的,而西偏院灶火用的一直是陈年老炭。
安蓉弯腰拾起炭块,放进匣子。小太监抱着匣子跑了。
清悦继续往前走。进了宫门,穿过影壁,直奔东厅。她把批示放在案上,抽出笔,翻开草案副本,在“轮值首任”一行旁加了三个字:
“即日施行。”
安蓉端来热茶,轻声道:“北库那边,春杏刚递了条子。”
清悦点头:“念。”
“陈六儿昨夜值宿,发现南廊第三排架子下的登记册又被翻过,页角有油渍,像是灯笼滴的蜡。”
清悦提笔,在本子上写下:
“五月初五,巳时,松炭现于宫道,形制异常;北库册页再动,疑有人探底。”
她合上本子,抬头问:“吴公公呢?”
“已在档房候着。”
“请他过来。”
清悦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槐树刚抽嫩叶,阳光穿过枝隙,落在她袖口绣的暗纹上。她抬起手,看了看指甲缝里一点炭灰,没擦。
吴公公进来时,她正重新铺纸。
“吴公公,”她开口,“从今天起,各宫协理会轮值纪要由你执笔。第一件事——核对所有近十日申领物资的原始花押,尤其是松炭、灯油、粗布三项。”
吴公公低头应是。
清悦又说:“别惊动任何人。查完后,单独报我。”
吴公公走后,安蓉低声问:“要不要先通个气?”
“不必。”清悦握紧笔杆,“现在谁都不知深浅,才最安静。”
安蓉不再多言,转身去取印泥。
清悦低头写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写到一半,她忽然停住。
门外传来脚步声,急促,但未至台阶便戛然而止。
她没抬头,继续写。
笔尖蘸了浓墨,落下一个“查”字,最后一捺拉得极长,几乎破纸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