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笑着接过来:“二丫真能干,比我想得还周到。”她往空桶里倒了些清水,“来,咱们把蚵仔肉取出来,动作轻点,别弄破了。”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像群小蜜蜂围着蜜罐。石头学着林小满的样子,用指甲撬蚵仔壳,这次没敢用钢片,生怕再把肉扎破;阿泽负责把取出来的肉放进筛子里,筛子晃得太急,差点把肉晃出去;宛宛则用小勺子把肉上的碎壳挑出来,眼神比做算术题时还专注。
“林婶,这个肉破了。”小花举着个被自己抠破的蚵仔,眼里含着泪,“都怪我手笨。”
林小满接过来看了看,肉上破了个小口,还在渗汁水:“没事,破了的肉更入味,煎的时候多沾点粉糊,照样好吃。”她把破肉放进另一个碗里,“这些专门给你吃,补补胆子。”
小花“噗嗤”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
太阳爬到头顶时,所有的蚵仔肉终于处理干净了。满满一小碗,嫩白的肉透着点粉,泡在清亮的汁水里,看着就鲜。林小满把肉倒进筛子里沥干,又用清水漂了两遍,确保没有一点沙子——她小时候吃蚵仔咬到过沙,硌得牙疼,记了好多年。
“走,去后院煎!”林小满拎起铁锅,锅沿上的豁口是去年煮海带时磕的,现在正好能架在三块石头上。孩子们像跟屁虫似的跟着,手里捧着各自的“宝贝”:阿泽端着地瓜粉糊,二丫抱着虾皮粉罐,宛宛拎着葱花,石头则负责抱柴禾,柴禾是他从海边捡的枯树枝,晒得干透了,一点就着。
后院的石板上,阿泽早就垫好了旧棉絮,是从车间废料堆捡的,虽然破了洞,垫着膝盖却不冰了。林小满把锅架在石头灶上,往灶里塞了把枯树枝,火柴“擦”地一声划亮,火苗“腾”地窜起来,舔着锅底,把铁烧得发了蓝。
“豆油来了!”小周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个棕色玻璃瓶,瓶身上的标签早就磨没了,“听见你们热闹,就知道在做好吃的。这是我娘家弟送的新豆油,煎东西最香。”
林小满接过瓶子,往锅里倒了两勺,油一热就冒起白烟,带着股豆子的清香。孩子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像铜铃,连平时最调皮的石头都站得笔直,生怕惊动了锅里的油。
“地瓜粉糊来喽!”阿泽把碗递过来,粉糊调得不稀不稠,筷子一挑能拉出丝来。林小满把蚵仔肉倒进去,用筷子轻轻拌匀,肉裹着粉糊,像穿了层透明的纱衣。
“倒进去!倒进去!”孩子们小声喊着,像在给锅里的油加油鼓劲。
林小满把裹好粉糊的蚵仔倒进油锅,“滋啦”一声,油星子溅起来,吓得孩子们往后躲,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粉糊一遇热就变得透明,把蚵仔肉裹在中间,边缘慢慢鼓起,带着点焦黄,像块正在变魔术的云彩。
“虾皮粉!”二丫举着罐子喊,声音都变尖了。
林小满舀了一勺撒上去,金黄的粉末落在透明的粉糊上,立刻融进油里,鲜香味“轰”地涌出来,连院墙外的麻雀都飞了回来,落在墙头歪着头看。
“鸡蛋!”宛宛把会计家小儿子的鸡蛋递过来,鸡蛋还带着孩子的体温。林小满在碗边一磕,金黄的蛋黄滚出来,和蛋清搅在一起,倒进锅里时,蛋液像条黄带子,瞬间铺满了锅底,把粉糊和蚵仔都裹了起来。
最后撒上葱花,绿色的碎末落在金黄的蛋皮上,像给这盘蚵仔煎戴了顶小花帽。林小满用锅铲轻轻推了推,边缘已经焦得发脆,中间却软乎乎的,用铲子一碰,还会颤巍巍地晃,像块活的琥珀。
“出锅!”林小满把蚵仔煎铲进一个大瓷盘里,盘子是从食堂借的,边缘印着“海岛塑料厂”的字样,虽然有个小豁口,却洗得锃亮。
孩子们立刻围上来,鼻子使劲嗅着,眼睛里像落了星星。阿泽举着个破碗,非要自己分:“我来我来!我会分均匀!”他用铲子把蚵仔煎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块,给石头的那块带着最大的蚵仔,给宛宛的那块蛋皮最厚,给小花的那块全是破肉却撒了extra的虾皮粉,轮到自己时,只挑了块边缘焦脆的小三角。
“烫!慢点吃!”林小满看着孩子们吹着气往嘴里塞,赶紧提醒。可没人听得进去——粉糊滑溜溜的,一进嘴就顺着喉咙往下钻;蚵仔肉嫩得像豆腐,轻轻一抿就化了,鲜得人舌头都想吞下去;蛋皮焦香,裹着粉糊的软,一脆一软,配得刚刚好。
石头吃得最快,嘴里塞得鼓鼓的,说话都含混不清:“明天……明天我再去挖……给王老师也做……”他的嘴角沾着粉糊,像只偷吃了奶油的小猫。
宛宛吃得最秀气,她把自己碗里的蚵仔一个个挑出来,先给林小满塞了一个,又给旁边的小花塞了一个,自己只小口小口地吃粉糊:“这个滑溜溜的,像在嘴里跳舞。”
狗剩蹲在墙角,手里捧着碗,眼睛却盯着墙头的麻雀:“要是能给麻雀也分点就好了,它们肯定也爱吃。”他刚说完,就有只胆大的麻雀飞下来,叼走了他掉在地上的一小块蛋皮,引得孩子们一阵笑。
林小满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眼前的热闹,自己也拿起一块慢慢嚼。阳光透过薄雾照在石板上,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串会动的糖葫芦。海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带着远处海浪拍礁石的声音,混着锅里残余的油香和蚵仔的鲜,像支唱不完的歌。
她忽然觉得,这海岛的冬天一点都不冷了。有烘房里的甜香,有石板上的鲜味,还有这群像滩涂蚵仔一样,透着股鲜活劲儿的孩子,日子就像这盘蚵仔煎,不用刻意调味,就鲜得暖心,香得踏实,一口下去,全是盼头。
“林婶,下次做蚵仔煎,我带海菜来!”石头抹了把嘴,嘴角的粉糊蹭到了脸上,“我娘说海菜切碎了和粉糊一起煎,更有嚼劲。”
“我带胡萝卜!”宛宛举着小勺子喊,“王老师说胡萝卜有营养,切成小丁像小太阳。”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声音像群快乐的海鸥,飞出院子,飞向远处的滩涂。那里,退潮后的蛎壳堆正闪着光,像藏着无数明天的鲜,等着这群孩子去挖,去尝,去把日子过得像蚵仔煎一样,热气腾腾,鲜掉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