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大人自己做的,用头发丝和铜片拼的。”尉迟恭挠了挠头,甲片刮着头皮发出“沙沙”声,“他说胡椒这东西娇贵,喜湿又怕涝,得用这玩意儿盯着,湿度高了就掀纱帐,低了就喷水,差半分都不行。臣看他夜里就睡在棚边的草铺,油灯亮到天明,时不时起来查温度,比伺候亲爹还上心。”
李世民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节奏与殿外漏刻的“滴答”声渐渐合拍。他想起李杰在朝堂上立军令状时的样子,青袍单薄却脊背挺直,眼里的光比金砖还亮——那股子执拗,像极了当年自己力排众议推行均田制时的模样。
“他还说什么了?”李世民拿起案上的胡椒供品,这粒黑胡椒被摩挲得发亮,放在鼻尖闻闻,辛辣气直冲脑门,呛得他轻咳了两声。
“他说……”尉迟恭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李杰的原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等胡椒结果了,要亲手给陛下做胡椒宴。用新摘的青胡椒炖羊肉,说那鲜味能鲜掉眉毛,比西域运过来的陈货强十倍。还说要教御膳房做胡椒酱,抹在炙肉上吃,保管陛下吃了还想吃。”他记得当时李杰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比棚里的油灯还亮,映得周围的纱帐都泛着暖黄。
李世民闻言,嘴角竟难得地勾起一抹笑意,眼角的皱纹像水波般舒展开。自玄武门之变后,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让他早已习惯了紧绷着脸,这般轻松的笑意连自己都觉得陌生。“这小子,倒会讨朕欢心。”他把胡椒粒放回锦盒,“炖羊肉……朕倒真有些日子没吃了。”去年冬天长孙皇后病重,他陪着吃素,如今想来,竟快一年没沾荤腥了。
尉迟恭见陛下高兴,也跟着笑道:“李大人还说,等胡椒种多了,就让关中百姓都尝尝鲜。说这东西不光能调味,还能入药,治胃寒最管用,比茱萸强多了。”
“哦?还能入药?”李世民来了兴致,他年轻时征战落下的胃寒,阴雨天总隐隐作痛,太医开了多少方子都不管用,“他倒懂得不少。”
“他说自己啥庄稼都懂。”尉迟恭把李杰的话照搬过来,“臣看他调的草木灰水,黑乎乎的像墨汁,抹在苗根上,那苗就蹭蹭长,比旁的苗壮实半截。”
李世民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指尖在长安周围画了个圈。若是胡椒真能在关中扎根,每年省下的西域支出能养三个军镇,百姓的菜锅里也能多些滋味,这比任何贡品都金贵。
“加派五十名玄甲军,把禁苑看紧了。”李世民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指尖在舆图上的东宫位置重重一点,“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尤其是东宫那边的人,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去。”他顿了顿,补充道,“给李杰拨些贡缎,让他把纱帐棚再加固加固,别让风雨伤了苗。告诉他,缺啥尽管开口,户部、工部都得给朕优先供应。”
“臣遵旨!”尉迟恭躬身领命,玄甲碰撞的脆响里带着几分轻快,转身退下时,袍角扫过香炉,带起的火星差点引燃地上的丝绸垫。
御书房重归寂静,李世民拾起地上的《帝范》,书页上“太子者,国之根本”的字样被泪水洇得发皱——那是长孙皇后生前读此书时落下的泪。他拿起王德的供词,指尖在“独自所为”四个字上重重一点,墨迹被戳得发皱。“独自所为?”他冷笑一声,将供词扔进火盆,火苗舔舐着麻纸,将那些谎言烧成灰烬,“朕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梧桐叶的影子在舆图上拉得老长,恰好盖住葱岭以西的胡椒产地。李世民望着那片阴影,仿佛看到了三个月后,禁苑的胡椒藤上挂满红果的景象,青的像翡翠,红的像玛瑙,空气里飘着炖羊肉的香气,混着胡椒的辛辣,那是属于大唐的味道。
他拿起紫毫笔,在案头的白纸上写下“胡椒”二字,笔锋遒劲,带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这场赌局,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让那些守旧的世家看看,大唐的未来不在西域的驼铃里,而在长安的泥土中,在李杰那双捧着幼苗的手心里。
漏刻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这场暗中的较量倒计时。李世民知道,接下来的三个月,不仅是李杰的考验,更是他的——如何在敲打李承乾的同时护住这株胡椒苗,如何让保守派看到革新的力量,需要的不仅是帝王的威严,更要有运筹帷幄的智慧。
殿外的风卷起几片新叶,打在朱红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李世民放下笔,目光望向东宫的方向,那里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在禁苑的纱帐棚里,正有新的希望在悄悄生长,那希望,足以照亮大唐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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