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南部,淮水之畔。
与洛阳废墟上那股带着蛮荒生机的忙碌截然不同,袁术军的大营显得沉闷而压抑。时值冬日,淮北平原的寒风无遮无拦地刮过连绵的营帐,吹得旗帜猎猎作响,也吹得守营士卒缩着脖子,脸上满是疲惫与不耐。
中军大帐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却似乎驱不散那股凝重的寒意。
袁术身着锦袍,外罩裘氅,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之上。他比在洛阳时发福了些,但眼下的乌青和眉宇间的焦躁却让他显得有几分虚浮。他重重地将一份军报摔在面前的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废物!一群废物!”袁术的声音尖利,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一个小小的下邳国,一个行将就木的陈珪老儿!打了月余,损兵折将,竟连城墙都没摸上去几次!吾养你们何用!”
帐下,一众将领谋士垂首而立,噤若寒蝉。桥蕤、张勋、乐就等将领脸上既有羞愧,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无奈。谋士杨弘、阎象则眉头紧锁。
“主公息怒。”大将桥蕤硬着头皮出列,“非是末将等不肯用命。那下邳城高池深,陈珪那老匹夫动员了全城宗族私兵,守备异常顽强。我军数次架云梯强攻,皆被滚木礌石、热油金汁打退,儿郎们死伤惨重……”
“还敢狡辩!”袁术猛地一拍桌子,“兵力!我军数倍于他!粮草!从寿春运来,耗费多少?结果呢?就在这淮水边上喝西北风吗!”
他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曹操在那北边屠城掠地,眼看就要吞了徐州大半!刘备一个织席贩履之徒,也敢挡曹孟德兵锋,博取名望!而我!我袁公路,四世三公,袁家嫡脉!却在这南线,被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和一群庄户汉子挡住去路!天下人岂不笑掉大牙!”
帐内无人敢接话。袁术的骄傲与现实的挫败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让他的情绪极不稳定。
谋士阎象见状,知道不能再沉默,上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桥将军所言,虽有过失,却也是实情。下邳陈氏乃徐州望族,树大根深,陈珪本人亦非庸才,其子陈登更是有智谋。彼等保家守土,士气正旺,我军强攻,确实事倍功半。”
袁术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他:“那依你之见,就当在此地空耗钱粮,望城兴叹?”
“非也。”阎象沉稳应对,“强攻难下,或可智取。或断其粮道,或扰其周边,疲其心智。亦可增派兵力,四面围攻,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增兵?”袁术气极反笑,“粮草从何而来?寿春库存还有多少,你心里没数吗?纪灵在庐江要防刘繇,南阳新失,各地都要兵马镇守!哪里还有多余兵力填进这下邳这个无底洞!”
另一谋士杨弘接口道:“主公,或可遣使说降?许以高官厚禄……”
“哼!”袁术打断他,“陈珪老奸巨猾,岂是区区官位所能打动?他若肯降,早便降了!何必等到如今!”他对这些本地豪强的顽固深有体会。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袁术粗重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