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账那种笨法子,太慢。”
林昭慢条斯理地从袖袍中取出一份折子。
折子很新,隐约还能闻到墨香。
他将折子举起,迎着窗外的光,显得格外扎眼。
“工部拖欠都水司昭武十五年至十八年的俸禄,一万二千三百两。”
“修缮银,五千六百两。”
“河道巡查器具损耗、船只维护,二万四千五百二十两。”
“历年被工部各司借调、挪用的杂项,三万一千两。”
随着一个个数字报出,大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东阳不再喝茶,那双老眼慢慢眯成了一条缝。
王谦更是张大了嘴,像见了鬼。
这些陈年旧账,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记得清,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林昭报完最后一项,目光如刀,直刺李东阳。
“统共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两。”
“尚书大人,这数字,听着可还耳熟?”
死寂。
只有窗外寒风拍打窗纸的“哗哗”声。
李东阳手里那颗把玩多年的狮子头核桃,彻底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份折子。
“你……”王谦指着林昭,手指哆嗦。
“你个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没核对过账本,你凭什么算出来的?”
“凭什么?”
林昭轻笑,将奏章合上。
“就凭这折子里的每一笔,下官都附上了经手人、日期,甚至是款项的去向。”
他上前一步,逼近王谦,少年的身量不高,此刻却如泰山压顶。
“王大人,弘治十六年三月,您以修缮库房为名,从都水司账上支走八百两,实则是给城南柳巷那第三房姨娘置办了宅子。
这笔账,要不要下官当众给您细细讲讲?”
王谦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身子晃了晃,死死扶住桌角,那张胖脸上的肉不住地抖动。
周围的官员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后退,生怕被这煞星点名。
这小煞星分明是捏着他们的七寸,来要命的!
李东阳终于缓缓站起身,他原以为林昭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少年,不过是想用舆论逼宫。
所以他准备了这一堆烂账,用个“拖”字诀。
但他错了。
这小子根本没打算玩官场的太极推手。
他是直接掀了桌子,拿刀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两……”
李东阳咀嚼着这个数字:“林大人,好手段。连这种陈年旧账都能翻出来,看来你在工部下的功夫,不浅。”
林昭将奏章重新收入袖中,神色淡然。
“尚书大人过奖。”
“下官只是记性好些,运气也好些,刚好抓了几个舌头,问了几句话罢了。”
他看着李东阳,眼神清澈。
“这折子,下官还没递上去。皇上日理万机,下官也不想拿这些琐事烦扰圣听。”
“当然,前提是……”
林昭顿了顿,伸出手,掌心向上。
“尚书大人能把这笔账,给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