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运河征发已逾百万,民怨沸腾……”
“……粮仓告罄!洛阳……”
“……黄河以北流民……”
“……高句丽……辽东……不能再……”
各种重叠的、焦虑的、甚至带着恐惧的意念碎片汹涌而来,却如同被强力切割撕裂,每一个残片都被硬生生掐断!没有完整的意义,只剩下一片被强行终止的噪音!同时,残影本身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那恭敬弯腰、口唇微启的姿态,仿佛那些汹涌的谏言仍在进行中,只是画面之外的一切声音都被抹除!
李玄闷哼一声,收回感知,脸色微白。这些残影蕴含的不是个体的记忆,更像是宫殿某个特定时刻环境信息被强行固化、扭曲后的低语杂音!难以从中提取有效信息。
阿史德元镇也尝试着靠近一个身穿华丽盔甲的宫廷侍卫残影。他的萨满感知与李玄不同,更偏向阴性能量与死灵痕迹。当他小心地靠近时,那侍卫残影手中的长戟轮廓似乎微微模糊了一下!并非实体晃动,而是阿史德元镇眼前猛地出现了一幅极其短暂的、一闪即逝的画面:一个被绳索捆绑、满脸血污的农妇,绝望地将一个枯瘦的婴儿尸体扔在地上,紧接着便被粗暴拖走的影子;那画面中侍卫铠甲靴子的式样一闪而过,正是眼前这残影所穿!
画面消失,阿史德元镇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腾。那并非真实的景象,而更像是由这凝固空间中弥漫的无尽绝望与怨念所汇聚成的、针对闯入者的某种精神暗示或者诅咒!
“邪门……太邪门了……这些影子……”阿史德元镇低低咒骂一声,不敢再轻易尝试靠近。
两人只能更加小心地在这座凝固的修罗场中摸索前行。暗红的光芒似乎随着他们的深入而愈发浓稠,如同凝固的血浆包裹着宫殿。那股无形的、源于星骸的空间禁锢力量也愈发强大,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格外费力,仿佛空气本身就带着某种实质性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终于,他们穿过了层层巨大的盘龙黑柱,来到了这座宫殿的最深处。
这里不再是象征皇权的黄金龙椅宝座所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占据了宫殿核心区域、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圆形祭坛!
祭坛通体由一种近乎墨黑、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奇异石材垒砌而成。无数巴掌大小、复杂扭曲的青铜星纹,如同某种来自深渊的诡异文字,被细致地镶嵌在祭坛边缘和每一级台阶上。这些青铜星纹似乎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闪烁,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幽绿光芒,仿佛活着的寄生虫。
祭坛中央,并非供奉着神像或牌位,而是悬浮着一团物质!
它是活着的!一团翻滚、扭曲、不断变化的……暗红!像是被注入邪魔之力的沸腾血浆,更像是被强行撕开的空间创口!无数痛苦的面孔在其中生生灭灭:有垂死老者的哀嚎、有年轻女子被撕裂前的惊骇、有幼儿哭喊却发不出声音的扭曲、有无数战场上士兵被践踏的瞬间定格!这些面孔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挣扎着要从那暗红色的粘稠“表面”挣脱出来,又被一股无形力量狠狠地拽回去,重新融入那无边的痛苦之渊!每一次面孔浮现和沉没,都爆发出足以撕裂常人灵魂的怨毒诅咒和死寂绝望!这股能量是如此纯粹、如此庞大,刚一靠近,就引得李玄体内那颗被压制蛰伏的死怨“毒瘤”一阵狂暴的悸动,如同响应来自本源深渊的召唤,撞击得镇压它的肾经暗金脉络咔咔作响,似欲破封而出!
而在祭坛正下方,如同朝圣的罪徒,虔诚地跪伏着一个人影。
此人身形虚幻(相对于周围的宫人残影而言),却已经凝练到近乎实质的暗红色,如同一个被精心绘制描绘的朱砂剪影。他身穿代表着帝国至高权力的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帝王冕旒,旒珠垂落。虽然只是一个跪伏的背影,虽然只是能量的投影,但那身装束所承载的无上威仪,那跪伏姿态中透出的不顾一切的偏执与疯狂,以及那人影本身散发出的、远超一切宫人残影的凝练压迫感……都让李玄和阿史德元镇的心脏瞬间被攥紧!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身份,毋庸置疑!
隋……炀……帝……杨……广!
一种冰冷的、跨越时空的极致疯狂如同粘稠的胶质,从祭坛和那个人影身上弥漫而出,笼罩着整片区域。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恐怖的实体。阿史德元镇额头瞬间渗出冰冷的汗珠,双腿如同灌了铅,下意识地想后退。而李玄则咬紧了牙关,强行压下体内死怨之力的躁动和灵魂的战栗,缓缓地、无比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他想看清,想听到!这凝固的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声的宫殿,在这一刻有了“声音”。
并非空气的震动,而是跪伏的那个帝王剪影本身,正向外辐射着一波波破碎、混乱、充斥着歇斯底里与垂死挣扎的意念碎片!这些碎片直接穿透空间的禁锢,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两人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力量……不够……远远不够!那些贱民的精魂……太弱小了……就像……就像腐草点燃的火苗……岂能……岂能满足……星骸的渴望……呃……”
“朕……朕需要更旺的……柴薪!三征辽东……不够!征发运河……还不够!杀!把那些蛀虫……把那些……不肯为朕的大业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蛆虫……统统投入鼎炉!为朕而牺牲……是你们……无上的福分……哈哈……”
“运河……贯穿南北……锁龙脉……以万里山河……为朕的不朽之鼎……亿万生灵……为朕的登神大药……终有一日……朕!将亲手……炼出那枚……踏破生死长河……掌控……掌控万物元磁的……金丹……天地元磁……皆由朕……执掌!”
“清虚子……哼!那帮躲在终南山洞府里……瑟瑟发抖的懦夫!说什么……道法自然……顺应乾坤……全是无用的……屁话!世间法则……唯有……掠夺!唯有吞噬!才能证道!才能永恒!朕的路……才是通天之途!待朕功成之日……必定……驾临终南……让尔等知晓……何为……真正的天道!呃……痛!”
“……听到了……它……它在回应朕!星骸……朕……伟大的星骸……它在渴望……更多的……痛苦……更多的……哀嚎……那是……最美的乐章……啊……来吧……来吧……”
“不对……!这感觉……它在……它在顺着朕的血……腐蚀……钻进……钻进骨髓……呃啊——!!停下!给朕……停下!朕……乃真龙天子!天命所归!这……这力量……必将……必将臣服于朕!给朕……臣服啊!!”
“……国师……(一个极其模糊、指向不明的意念跳跃)肉身磁极……宇文家的……不……也许……清微……血裔……的……躯体……更……合适……也许……朕……可以……将……元磁……锁进……血……脉……”
最后一段意念碎片仿佛打开了一个混乱且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