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宫残影崩塌的余响,并未随空间的消弭而散去,反而如同亿万根淬了魂毒的冰针,顽固地刺入李玄与阿史德元镇的识海深处。炀帝杨广那扭曲的残影最后发出的疯狂意念碎片——“不够……还不够……”、“掠夺方为真谛!”、“以江山为鼎,万民为药!”——以及那句穿透时空界限、冰冷蚀骨的“朕……在彼岸……等你……哈哈……哈哈哈……”,一遍遍回荡,每一次翻滚都搅得他们神魂震荡,脊背生寒。
空间的转换非但没带来喘息,反而将那份惊悚更深地楔入骨髓。两人重重跌落在冰硬的地面上,周遭再无一丝隋宫的血色残光与虚幻檀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真实的、属于金属造物的冰冷与沉闷。空气不再凝滞,却沉重地压着胸口,混杂着浓烈刺鼻的机油、铁锈在高温下烘烤的酸腐味,以及一种极其强烈的、仿佛暴风雨将至前的臭氧气息,干燥而充满毁灭性。
隋宫的奢靡虚幻被彻底撕碎,展现在眼前的,是裸露的、粗犷的、充满力量与毁灭的工业内脏。他们落点正处在一道狭窄甬道的入口处。甬道四壁不再是厚重的岩石,而是冰冷平滑、泛着暗淡银灰色金属光泽的某种合金。巨大的、如同虬结巨蛇般的漆黑管道沿着墙壁和天花紧密排列,其上附着散热用的密集金属鳍片,一些管道接驳处还在不规律地喷吐着细微但灼热的白色蒸汽,发出尖锐的嘶鸣。墙壁深处镶嵌着粗大齿轮的轮廓,有些正在艰难地转动,每一次啮合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仿佛这整条甬道本身就是一个庞大机器内部运作的延伸血管。
规律的、沉闷的机械轰鸣不再遥远缥缈,而是变成了从脚下和四周墙壁共振传来的“嗡嗡”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节奏,震得人五脏六腑都随之颤栗。每一次低沉的“嗡鸣”过去,都会引发一阵更加密集、更为细碎的金属颤动,如同无数细小齿轮在同步旋转磨擦。这声音形成无形的压力场,宣告着此地的危险性与重要性——这里,已无比逼近那星骸遗蜕作为引擎运作的核心区域!仿佛正置身于一座钢铁巨兽搏动的心脏与血脉之间。
阿史德元镇的呼吸粗重得像是破旧的风箱,肩膀的撕裂伤在每一次震动中都带来剧烈的钝痛,冷汗浸湿了额角。他死死盯着通道深处那片被金属管道切割分割、更为浓重的黑暗,眼神里除了对炀帝疯狂计划的残余恐惧,更多了面对未知绝境的本能警惕。“肉身磁极……不朽金丹……他在彼岸等你……”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声音沙哑而颤抖,像是怕惊动什么,“那个疯子……他到底想……变成什么怪物?我们在靠近的地方……会不会……”
李玄没有立刻回答。他强压着识海中炀帝残念带来的晕眩和冰冷,更急迫的是体内那颗被暂时压制、此刻却又因周遭强烈而混乱的星骸力量辐射而再次躁动起来的“毒瘤”。炀帝那跨越时空的诅咒如同预言,提醒着他体内这颗定时炸弹的凶险。他迅速盘膝坐下,哪怕只有一瞬的喘息,也绝不能错过。
内视己身,肾经深处那一片被他强行压缩、以禹王真性包裹的暗红能量,正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嗜血海兽,疯狂地冲击着薄弱的暗金脉壁。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冰封骨髓的阴寒和撕裂灵魂的怨毒尖啸,比之前更甚!那感觉不仅仅是经脉的阻塞,更像是被亿万条冰冷的怨念毒蛇强行涌入、盘踞,啃噬着他的生命本源。
“噗!”一丝带着浓重腥气的黑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溢出,皮肤之下,细密的暗红纹路再次若隐若现,仿佛有岩浆试图冲破地壳。
他立刻探手入怀,那几卷取自秘档库的古老皮卷正滚烫发烫,几乎要将他的指尖灼伤。急忙展开,借着不知从何处管道缝隙泄露出的微弱惨绿冷光仔细看去。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笔迹奇古的残缺段落,在经历隋宫残影与这核心区域的强力“场”刺激后,竟真如河伯所言,呈现出些许不同!
一些关于“星骸元能淤积”、“地脉怨力交汇点”、“疏导中和”的模糊词句,线条变得略微清晰了一些,甚至有几个扭曲符文的轮廓显出端倪,隐隐指向特定的经络运行节点和方法——正与李玄此刻体内死怨之力盘踞的肾经有关!然而,关键的核心步骤、所需的引动媒介、以及如何确保“中和”而非爆体而亡的禁忌,依旧大片大片地模糊着,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窥探药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河伯玄冥……这是你最后……未尽的指引吗?”李玄心中念头飞转,冷汗沿着鬓角滑落。皮卷的异变验证了方向,却不足以解燃眉之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一处安全之地,细细参悟!但这步步杀机的地方,哪里还有安全可言?
“必须……想办法先稳住它……”李玄强行分出一缕心神,调用丹田中残存的微弱真元,艰难地加强着肾经脉络的封禁,试图将那翻腾咆哮的死怨洪流再次强压回去。但这无异于用树枝去堵溃堤的洪水,杯水车薪,反而因分心引动了力量反噬,让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喉头又是一阵腥甜。
就在这压抑的喘息与机械轰鸣交织的时刻,前方甬道深处,那被巨大管道阴影遮蔽的拐角处,陡然传来一阵刺耳至极的异响!
“咔哒……嗤啦……嚓、嚓、嚓!”
那不是脚步,更像是粗粝的金属关节在极度不协调的状态下强行运转,尖锐的刮擦声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生理不适的摩擦感。与之混杂的,是一种极其短促的、高频电流过载失控时的“嘶嘶”声,仿佛无数电弧在无形的牢笼里濒临崩溃的边缘,随时准备毁灭爆发。
危险!
两人瞬间汗毛倒竖,近乎本能地猛然后退,将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金属管壁凹陷处,强行收敛所有气息,连心脏的跳动都试图压到最低。
阴影晃动,一个扭曲的身影从拐角处踉跄而出。
它有着人形的躯干框架,披挂着破碎不堪、沾满黑褐色污迹的隋式铠甲残片,昭示着它曾经的归属。但这表面的伪装早已支离破碎,透过铠甲巨大的裂口,暴露在昏暗光线下的内里,触目惊心!
粗大的、如同黑色血管般的合金管道代替了肌肉纤维,密密麻麻地缠绕、嵌合在整个躯干和大腿上,许多接口处裸露着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螺栓和转轮。双臂小臂以下完全被某种粗笨的黑色金属结构取代,右臂末端连接着一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扭曲长戟,戟刃上蓝白色的电弧如同活物般跳跃不定,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更令人心惊的是它的头颅。左半边脸覆盖着斑驳腐烂的皮肉,眼球混浊发黄,瞳孔放大,早已失去神采,涎水混合着暗色的油污从塌陷的嘴角流下。而右半边脸却完全被冰冷、反射着微光的金属面罩所取代,一颗拳头大小的猩红色电子义眼镶嵌其中,不断快速扫视着周围,发出“滴滴”的微弱定位声响。暴露的下颌连接处,不是皮肉,而是泛着油光的精钢齿轮和几段粗黑的绝缘线路。
它仿佛一头由尸体、钢铁、失控电流拼凑而成的噩梦造物,摇摇晃晃,步履蹒跚,似乎处于严重的失控状态。它的核心在剧烈震动,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哧”低吼,混合着电流嘶鸣的怪响:
“坐标…丢失…扫描…失败…”
“入侵…未知…能量源…不稳定…”
“锁定…清除…修复…指令优先……”
“滋滋滋——警告…主体…单元…严重…过载!”
狂暴无序的电弧在它身上剧烈闪烁,每一次不受控的跳跃都让它动作更加扭曲失控,甚至因瞬间的电刺激而抽搐跳动。那半边完好的腐烂人脸,表情在无意识的抽搐和机械指令的僵化指令中来回切换,空洞的目光映着跳跃的电光,更显诡异恐怖。
而当它胸前一个如同暴露在外的扭曲引擎核心,因失控而猛地爆开一团更剧烈的蓝白色弧光时——
轰!
一股强烈的、带着毁灭性与混乱感的狂暴电属性元磁之力骤然爆发!这股力量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撞向甬道深处的李玄!
致命的共鸣!
李玄体内那颗被强行压制的、饱含怨毒与死寂的死怨“毒瘤”,如同终于找到了绝佳的引爆引信,瞬间被这股同源异种的星骸力量彻底激活!
“呃啊!”李玄猛地瞪大双眼,身体如遭雷殛般剧烈震颤!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冰寒与剧痛从肾经深处火山般喷发!皮肤下暗红色的脉纹如同燃烧的炽热电线,瞬间暴凸清晰,几乎要撕裂皮囊跳脱出来!乌黑的血液如注般从口鼻中狂喷而出,将眼前一小片金属地面染得斑驳刺目!镇压的堤坝在瞬间被狂暴的内外双重冲击撕开了一个巨大缺口,死亡的阴云笼罩而下!
“检测…高浓度…未登记…怨力波动!!!”
那改造守卫头部的猩红义眼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扫描光束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黑暗中李玄的位置!那混合了电流杂音的嘶吼陡然拔高,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目标…确认!污染源!优先级…清除!!”
它那庞大的、由金属与腐肉组成的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摩擦声,原本踉跄的步伐猛地变得狂暴而迅捷!脚下的金属地面在骤然发力下微微凹陷!它无视了近在咫尺、正在调动磁力的阿史德元镇,完全锁定了浑身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李玄,挥舞着跳跃着毁灭电弧的扭曲长戟,如同一头发狂失控的钢铁凶兽,带着腥风与雷鸣般的破空声,向着李玄当头劈落!那戟未至,激射的蓝白电弧已如同毒蛇般舔舐向李玄焦黑一片的面门!
死亡的阴影瞬间覆盖!
阿史德元镇脸色剧变,瞳孔骤缩。他怒喝一声,不顾自身几乎枯竭的伤体和透支的精力,双掌狠狠拍在自己胸口!“噗!”他喷出一小口蕴含精元的心头血雾,血雾在面前奇异地悬浮翻涌,双手带着残影结出一个复杂扭曲的萨满法印,周身骤然腾起一层极不稳定、血光迸射的诡异磁芒!
这股混杂着精血力量的磁力如无形的巨锤,并非直击那凶悍的改造守卫,而是狠狠砸在守卫身侧半尺之遥、一根密集粗大、盘绕着无数小管道的漆黑主管上!
轰——咔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