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茶缸边多了张纸条:"船太小,载不动我。"字迹比上次稳了些,"载"字的斜钩还带着周慧敏批改作业时的力道。
林野对着纸条笑了,拿过铅笔在背面写:"那我们修大一点。"
从那天起,窗台多了排纸船。
第一条是指甲盖大的,折痕锋利得能划手;第二条是拇指长的,船舷微微翘着;第三条是手掌大的,船底铺了层棉絮,像要装下什么柔软的东西。
周慧敏起初只是站在窗台边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后来会伸手碰一碰船身,指尖在蓝纸上留下若有若无的温度;再后来,林野发现茶几上多了半张折到一半的纸船,边角被揉得发皱,却能看出是照着她的样子学的。
江予安来送博物馆修复工具时,正撞见周慧敏捏着彩纸笨拙折叠。
他没说话,只悄悄架起录音设备。
林野看着他调试麦克风的侧影,突然想起那些深夜里他说的"声音是活的"——此刻周慧敏折纸时的呼吸声、彩纸摩擦的窸窣声、老茶缸里水浪轻响,哪一样不是活着的声音?
终章发布前夜,江予安把这些声音混进老黑板的"吱呀"、粉笔摩擦的"沙沙"、瓜子碎裂的"咔嗒",还有他悄悄录下的黄浦江浪声,制成隐藏音轨。
林野把二维码贴在书末,指尖抚过那些跳跃的声波,像在抚过二十年来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这次不是控诉,是邀请。"她握着周慧敏的手轻声说。
老人的手背上爬着老年斑,指节因为多年握粉笔有些变形,此刻却像孩子般轻轻蜷起,把那只最大的纸船捧在掌心里。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船身上,将蓝纸晒成了天空的颜色。
窗外突然起了风。
老黑板"吱呀"轻响,这次林野没急着去扶。
她望着母亲眼里浮动的光,听见风里裹着细碎的响动——是纸船们在窗台上轻轻碰撞,是茶缸里的水荡出涟漪,是二十年前那包瓜子终于裂开了壳,露出里面藏了太久的、带着温度的盼望。
夜很深时,林野站在书房里。
窗台的纸船在月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排等待出航的小舰队。
她摸出手机,镜头对准那些船,又慢慢移向正在客厅折新纸船的周慧敏——老人的背有些驼了,折纸的动作却比任何时候都专注。
"咔嚓"。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野突然想起明天要去买盒新彩纸。
她望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在心里悄悄添了句没说出口的话:这次,我们一起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