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刷新页面,花影消失了。
可就在他准备归档时,系统日志底部跳出一条未标记的缓存记录:
【自动生成元素:Flower_01|触发条件:重复批改≥7次|当前状态:休眠】无需修改
展览第三日,黄昏将尽未尽。
林野独自坐在后台控制台前,屏幕冷光映在她脸上,像一层薄霜。
展厅里人声渐稀,脚步声零落,唯有风痕墙不时因观众触碰而泛起微弱的涟漪。
她本该松一口气——前三天的观展人数远超预期,媒体也开始报道这场“用错误浇灌生长”的实验性展览。
可她的心却悬着,沉甸甸地压在那片胸口的荆棘之上。
不是疼痛,而是某种近乎预感的震颤。
她调出系统日志,指尖在触控板上缓慢滑动。
数据流如星河般掠过,忽然,一串异常记录跳入眼帘:同一道题——“孩子说‘妈妈我不开心’,母亲回应‘你哪有资格不开心’”——在过去十二小时内被批改了七次,且每一次的笔迹轨迹都极其相似,力度由轻到重,再到近乎撕裂屏幕般的用力。
更诡异的是,在第七次批改后,系统自动生成了一朵虚拟绣球花。
林野放大图像,呼吸微微凝住。
花瓣半透明,边缘泛着淡紫,正随着操作者的“情绪波动”缓缓开合,如同一次迟来的呼吸。
她翻查缓存记录,发现这并非孤例:另两道关于“情感压抑”与“成就焦虑”的案例题也出现了重复批改,每次达到七次,花影便浮现一秒,随即消散。
而所有操作,均来自一个未登录的匿名Id,Ip地址指向老宅。
她的手指顿住了。
那一刻,她没有惊愕,也没有愤怒。
相反,一种奇异的平静漫上来,像是多年堵塞的河道终于听见了上游传来的第一声水响。
她想起母亲最近反常的沉默,想起饼干盒里那幅多出来的画——拎着浇水壶的小人,门缝透出的光。
原来她早已走进了这场展览,以最隐秘的方式。
当晚十一点,城市陷入低鸣。
林野拉上江予安,轻车熟路地穿过夜色,回到那栋熟悉的老楼。
钥匙还未插进锁孔,她就听见屋内传来极轻的沙沙声,像粉笔划过黑板,又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
他们没开灯。
书房门虚掩着,从缝隙里漏出一线幽蓝的光。
林野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
周慧敏站在窗前,背影佝偻而僵直,手里握着一支褪色的红色铅笔——那是林野初中考试时用过的,笔杆上还刻着“99分不算合格”。
她没有碰任何设备,只是对着风痕墙的投影,在空中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合……格。”
每一个字都写得极慢,极用力,仿佛不是用笔,而是用骨头在刻。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手指关节发白,像在完成一场迟到多年的补考。
林野站在门口,心口的荆棘纹身竟不再发烫。
它静静地伏在那里,像一条终于认出归途的藤蔓。
她没有出声,江予安也没有。
两人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像守护一场不能被打扰的梦。
回到家,林野翻出错题本最后一页空白纸,小心翼翼撕下。
她将它与母亲近年的涂鸦、夹在笔记里的绣球花瓣、甚至树脂碎屑混在一起,放进手工纸浆机,加水,搅动,滤网成型。
一夜之后,一张极薄、透光、带着植物纤维脉络的纸诞生了。
她用这张纸做了一个灯罩,挂在声音剧场中央。
首演夜,灯光亮起。
暖黄的光晕透过纸面,墙上浮现出无数流动的影子——批改符号如落叶飘荡,藤蔓缠绕成句,还有一只手,从暗处缓缓张开,五指舒展,像在接住什么,又像在释放什么。
江予安站在她身边,望着那束光,低声说:“你妈终于在改,自己的卷子了。”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几天后,初秋清晨,凉意沁人。
她回老宅取冬季衣物,推开阳台门时,目光忽然停住。
晾衣绳上挂着一条湿透的旧毛巾——灰蓝色底,边角磨损,洗得发白。
那是她高中时常围在手腕上擦汗的那条,早已不知何时遗失。
风吹过,毛巾轻轻晃动,水珠滴落。
屋里传来周慧敏的声音,平淡如常:“刚找出来,顺手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