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鸢一觉睡醒,太阳已经下山。
清点完今日的收入,又与柳氏商量了明早的备货。
柳氏说着说着,话音就低了下去,哈欠一个接一个。
孟鸢揉揉脖子:“娘,您累了就早点歇着吧。”
等到柳氏自己干了之后才知道卖早食有多辛苦,想起先前孟鸢卖馅饼的时候,每天还要从村里赶半天路来镇上,还要叫卖,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撑过来的。
柳氏佩服之余更加羞愧。
这么能干的姑娘给自己家守活寡,要是老大没死该有多好。
柳氏魂不守舍的离开,孟鸢不解,也懒得追问,转身钻进灶房开始准备明日要卖的食材。
所有鸡肉都被裹好了一层粉,天已经黑了。
孟鸢在现代的时候其实是有失眠的毛病了,可穿越过来之后,就再也没犯过病。
没准真是闲出来的富贵病。
吹熄了堂屋的灯,院里很快陷入一片静谧。
唯有西厢房那扇小窗,依旧透出一点豆大的光晕。
周临安坐在书案前,案上放着那本熟得不能再熟的《论语》,翻开的那页,正是那句:“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他望着那几行字,指尖微颤,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昨夜那段不经意间听到的对话。
那时他因一道算题解不出来,心中烦闷,准备出去走走。
刚走到堂屋门口,便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字字清晰:
“……你跟临安可以先订下,等他年纪大了再成婚……”
那一瞬间,周临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下意识地躲进门后的阴影里,心跳如鼓。
他以为自己会感到荒唐,或是羞愤,可出乎意料的,内心深处竟是一片奇异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隐秘的期盼。
若是能与孟鸢永远成为一家人,似乎……也很好?
孟鸢最近的改变,以及对这个家的付出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然而少年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陌生的情绪,便听见了孟鸢那温柔而又坚决得不容置喙的回答。
“娘,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真不行。”
“……我不想再活成谁的妻、谁的嫂子。我只想做我自己。”
只想做她自己……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周临安的心口,谈不上剧痛,却是一种绵密的、让他无法忽视的酸涩。
没想到她拒绝得那样干脆,那样彻底。
几乎是不假思索不假思索给出的回答。
为何觉得嫁给他,就不能再做自己了呢?
他从窗棂的缝隙中望出去,看到孟鸢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心知她累了,为了这个家,这几日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
也许她之所以想做自己,不正是因为眼下的她,不得不扛起一切,不得不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吗?
是他们太弱了。
是他,太弱了。
所以她才不愿依靠,所以她才要拒绝。
他曾以为“克己”是压制,是掐灭心思。
可今夜再读,却忽然觉得,对于心仪之人,并非占有。
他所要做的,是如何成为一个配得上去爱的君子。
烛焰轻轻跳动,心却渐渐静了。
克己复礼,不是止情,而是懂得何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