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尘土飞扬,姚殿光与雷天化二人心中记挂鲍雷,脚下生风,恨不得立时赶到那慈云观,将陷入魔障的结义兄弟拽回正途。正行间,忽闻身后马蹄声疾,一骑白马旋风般掠过,却又在二人前方不远处猛地勒住。马上骑士翻身下鞍,动作干净利落,几步抢到姚、雷二人面前,躬身便拜,语气透着十分的恭敬与热络:
“原来是姚爷、雷爷!晚辈张三郎,给二位前辈请安!”
姚殿光、雷天化定睛一看,来人二十七八年纪,面色精悍,一身劲装,外罩粉绫缎团花大氅,鞍马鲜明,正是当年在绿林中专司“采盘子”(打探消息)的小伙计,人称“双钩护背”张三郎。数年不见,此人竟似发迹了。
姚殿光拱手还礼,诧异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三郎!看你这身行头,可是混出名堂了?如今在哪座宝山发财?”
张三郎脸上堆笑,带着几分得意:“托二位的福!小弟如今在慈云观当差,混了个五路督催牌的职司,专一往来传递消息,催办各处分舵的饷银事务。”
“慈云观?”姚殿光与雷天化交换了一个眼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姚殿光按下心中急切,故作随意问道:“既是慈云观的兄弟,那可巧了。我二人正欲打听一人,不知三郎可曾听闻?”
张三郎眼珠一转,笑道:“二位爷莫非是要打听那‘矮岳峰’鲍雷鲍二爷?”
雷天化性急,脱口而出:“正是!你如何得知?”
张三郎道:“鲍二爷如今在观中位份尊崇,封为镇殿将军,常与我等说起当年玉山县三十六友的义气,尤其常提及姚爷、雷爷两位兄长,小弟岂能不知?二位这是要前去探望?”
姚殿光点头:“正是。不知鲍二哥在观中情形如何?我等又该如何前往?”
张三郎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二位爷既是鲍将军的盟兄,不是外人,小弟便实话实说。那慈云观乃龙潭虎穴,规矩森严。前山牛头峰有镇南方五方太岁孙奎孙爷带着四员猛将镇守,任你天大面子,没有祖师爷法旨或巡山令牌,也休想踏入一步。二位若要去,须得绕行后山。”
他伸手向西一指,详细说道:“二位顺着这平水江一直往西,约莫二十里,过了桃花渡口,可见一片孤零零的柳树林。林边水湾里,常年泊着一只小船,有四位头目轮值,专司接应咱们合字(绿林)线上的朋友。二位到了那儿,只需打声呼哨,做个暗号,他们便知是自己人。上了船,不必多言,船家自会将二位渡过二十里水面,直抵卧牛矶后山码头。下船时,赏几个酒钱便可,他们绝不争竞。”
“下船后,顺山路往上,约三里地,可见一道东西走向的界墙,高一丈五六,光秃秃的没有门。二位需得施展轻功跃上去。切记,上去后万不可直接往下跳!”张三郎神色凝重,“墙内看着是平地,实则遍布翻板、陷坑、绷腿绳等削器埋伏,一步踏错,顷刻被擒。”
“那该如何进去?”姚殿光追问。
“二位站在墙上,可见墙内百步之外,有五个亭子,按五行方位排列。需看准当中那个亭子,亭内地面有一块汉白玉方石。提气纵身,务必落在那汉白玉之上,分毫不能差!此后,沿着亭前一条白石小径径直往南,约半里,便是三间穿堂过厅。厅内设有桌椅,但切莫乱动,只管找椅子坐下等候便是。”
“坐下便可?”
“不错。”张三郎意味深长地笑笑,“那桌椅皆设有走线机关,一旦有人坐下,内堂便知有客到来。观内专司接待的执事自会现身。无论是买卖熏香蒙汗药,还是寻人访友,皆由他通报引荐。外人若无指引,莫说进这过厅,便是那界墙也难逾越,早被埋伏拿下了。二位记清了路径,便可前去。小弟还需往他处催饷,就此别过,他日观中再会!”说罢,张三郎拱手作别,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望着张三郎远去的背影,雷天化咋舌道:“哥哥,听这布置,慈云观俨然是国中之国,规矩森严,机关重重,果然是要做大事的架势,看来造反之言非虚!”
姚殿光面色沉重:“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但愿鲍二哥莫要陷得太深,你我兄弟尽力劝他回头。”
二人依着张三郎指点,一路西行,过桃花渡,果见孤柳林畔泊着一叶扁舟。姚殿光撮唇打了个呼哨,船舱里应声钻出四条精壮汉子,目光锐利,扫了二人一眼,领头一人沉声道:“合字?”
“并肩子(自己人)。”姚殿光依着绿林规矩回应。
“上船。”汉子言简意赅。
小船破浪而行,撑船汉子手法娴熟,二十里水面不多时便到。弃舟登岸,姚殿光取出一块碎银递上,船家果然默然收下,并不多话。
后山路径幽深,林木渐密。行约三里,果然一道高墙横亘眼前,墙体光滑,难以攀援。二人提气轻身,跃上墙头。放眼墙内,地势开阔,五座亭子遥遥在望。二人依言看准中间亭子内的汉白玉石,小心翼翼跃下,分毫不差。踏上那条白石小径,二人不敢旁顾,径直前行,直到看见那三间穿堂过厅。
厅内空旷,摆着几张八仙桌和些椅凳,寂无人声。二人依言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屏息以待。